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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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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储秀宫里,庄太后和皇后两人对坐着,庄太后温柔地望着娜木钟,但娜木钟绝对料不到,向来最疼爱自己的姑母心里在想什么。

    废后……

    是的,是废后,庄太后终于向顺治让步了。

    “皇额娘,您瞧这颜色配得好吗?是不是太暗了些?”娜木钟此刻也无暇审视太后的神色,她专心致志地绣着个荷包。

    在万千宠爱里长大的公主,哪里动过针线,娜木钟手里的针似乎比马鞭还重,动不动就刺到了自己的手,血珠红花似地在黄缎子上绽放。

    庄太后想说的事,见她这个样子,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觉得心里一堵,眼眶就有些热了,忙掩饰道:“好端端地遭这罪做什么?你哪里是做这个的人,给她们去绣好了。”

    娜木钟又刺到了手,嘶地倒吸口冷气,轻声道:“这次的事儿闹大了,表弟他不知道怎么生我的气呢……他曾说让我绣个荷包给他的,那时候不懂事说不会,现在赶出一个来,希望能息了他的火,我也想通了,只要能让他高兴,我便服个软也没什么的。”

    “别绣了……你……”庄太后难受地直吸鼻子,又是疼又是气,转了话贫道:“大暑天的,咱们也去御花园里坐会儿子……尝尝新贡的蜜瓜,拔凉拔凉地甜着呢。”

    娜木钟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活,却也不想违太后的意,便迟疑地起身道:“那……带着这荷包一起去吧,边乘凉边绣着。”

    “孩子……”庄太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摁住娜木钟的手,“他要废掉了你了……要废掉你。”

    娜木钟手里的针应声一偏,直刺到手心里去,她却也不觉得疼,只瞪大了双眼,喘气道:“废,废什么?”

    庄太后忙喊宫女拔了针,拿药来抹上,皇后却犹然不觉,双手抓牢了庄妃,只是不信道:“废什么后……他要废我吗?怎么可能?”

    “孩子……”庄太后又后悔自己说出来了,柔声哄道:“只是淑妃那边为麝香之事紧追不放,所以暂时让你到冷泉殿住几天。”

    听到淑妃两个字,皇后似乎清醒一些了,她咬着嘴唇,轻声道:“又是那个狐媚子做的好事吗?”转脸却又道:“额娘你定是说笑了,表弟他不会如此对我。”

    “我的儿呀……”庄太后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了,抱紧她哭道:“苦命的孩子。”

    在任何一个朝代,废后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说起来,这是皇帝自个儿的家务事,但谁都知道,皇后并不只是坐镇后宫娇艳奢华的女子,她是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草原的公主,皇太后最宠爱的侄女,吴克善亲王最骄纵的女儿。

    有人积极奔走,慷慨激昂,如淑妃的阿玛瓜尔佳大人;也有人涕泪横流,在朝上哭谏顺治,包括几位多罗郡王。

    一切,都在顺治意料之中。

    他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个后,朕是一定要废了。

    庄太后却明白他的意思,他要借废后之事,一扫多尔衮把持朝政之辱,他要让那些王公贵臣们明白:现在的大清朝,是他,也只有他,是天下之主。

    朝上雷雨已来风满楼,但储秀宫,一片寂静。

    虽然暮夏的夜来的还算晚,但碧纱窗里几根廖廖的烛光无力撑起满屋的寂静,只瞧得见秋月站在帐子旁,只身单影地侍候着皇后。

    皇后只穿着白缎的里衣,长发披散在背后,只衬着一张小小的脸,也是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泪水一颗颗坠着,也不擦,无声地抽泣。

    “主子。”秋月心疼地柔声道,“求主子用膳吧,吃一口也是好的,这都两天没进一点饭了。”

    皇后似是没听见,眼神空洞地凝视着不知什么地方,和平日里骄纵任性的她判若两人,让人心生怜悯。

    “主子。”秋月只得哄她道:“太后娘娘不是说了吗?这只是缓兵之计,实在是淑妃那边逼得太紧,您先到冷泉殿清静几日,待皇上缓了心意,再搬回来就是了。”

    “姑姑是这么说的。”皇后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眼神一动。

    “太后娘娘是这么说的,没错。”秋月忍住哽咽,强笑了道。

    人站得越高,就摔得越惨,以皇后出身之贵,相貌之美,恐怕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先是不信,再是惊愤,再是伤心,再是哭闹,再是沉寂……

    秋月一直跟在她身边,也看得心里难受,只疑她伤心得糊涂了,一边哄着,一边派人去禀了庄太后,半夜里,庄太后急火火地赶过来。

    “姑姑。”

    庄太后一进储秀宫的门,就看见红烛满堂,皇后穿得整齐明亮立在中间,烛光映得颜面娇艳,一双眸子水似地波动。

    她这样情形,庄太后也猜是伤心地疯了,心疼得红了眼眶,过去强笑道:“你这孩子,大夜里不好好歇着,这是玩什么呢?”

    皇后嫣然一笑,拉住庄太后撒娇道:“姑姑还不知道吗?表弟他又逗我玩呢,记得有次我们俩置气,他就让我迁到思远殿去住了,我气呼呼地去了,却看见他又在那里站着,说是舍不得我,倒让我好好惊喜了一番。”

    “娜木钟,我的好孩子,你且先睡会儿子,明儿早上才去那冷泉殿,你难不成要这么等到早晨吗?”庄太后心里更是难受,把皇后搂在怀里,轻声抚慰。

    “没多久了,瞧天都快亮了,我等一会儿,到了冷泉殿,就会见到表弟了,他准会说:吓你一跳吧,朕在这里等了很久了。”皇后唇边含个笑,望着窗子,悠悠地笑道。

    天亮了。

    皇后欣喜地坐上软轿,迁往冷泉殿,她这时,已经被贬为静妃。

    她是一个很怕寂寞的女子。

    檐上铜铃清脆细碎声音,妆盒镜面不断开启的声音,软底绣花鞋擦过石板的声音,还有那班乐者,无事便弹起筝琵弦鼓。

    这都是她要的,因为她不许,或者是不敢,让身边是寂静无声。

    当然,也有特别的时刻。

    两人无由就相视而笑,说些不闲不淡的话,手握在一起,有时候动也不动,就那么依偎着听鸟语风铃。

    那个时候,恨不得世上所有的人都消失,所有的声音都寂静。

    樟木雕花的箱子底,有一件艳红牡丹的裙子,花色平常,质料平常,见他小心翼翼地送到自己面前来,她忍不住轻哼一声:“我才不穿这种缎料的呢。”

    他只是微笑,忽然将手一抖,立刻就有细碎的银铃声响起,原来裙摆袖口都坠了小小的玲珑的银铃铛,他说:“朕知道你喜欢热闹,专门叫人做的,你快穿起来让朕瞧瞧。”

    这样的衣服,怎么好穿在人前呢,自己又是这样的身份,虽然心里甜蜜,她嘴上却还是不饶人的:“才不要呢,又不是舞姬歌伶的,穿成这样。”

    他不悦了,却还是忍了,只是笑道:“那就唤她们收起喀。”

    娇艳国色的牡丹,鲜红的夺人,那么委委屈屈地躺进箱底里,她悔了,却不肯放下面子,又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呢。”

    轻轻地抬手,铃声细碎,隐隐约约的,像是看不见的小刺,不是尖锐的痛,却是一点点的,全身都被刺到的。

    我穿了,你却恐怕再也不会来瞧了。

    “主子,夜深了,还是睡吧。”秋月把床铺好,扶着她走过去。

    灰昏的烛光,鞋底擦着地,一步一步,似是不情愿地挨过去,转动时,衣裳簌簌地响,夹着低微细碎的银铃声,但连那铃声,都是暗哑凄淡的。

    她的世界……

    从来没有这么安静……

    她脱下了衣服,被子盖上来,薰得太过了,香味铺天盖地浪头样打过来……

    这也好,至少这房间不再那么空了。

    “主子放心睡吧,秋月就在这里陪您。”秋月为她掖好被角,坐在床下个小脚凳上,衬着暗淡的烛光,忠心的,却也是安静的。

    唉……

    她幽长地叹气,在这寂静的冷泉殿里,却响得吓到了自己。

    你明明知道的……

    我最怕寂寞……

    为何要贬我为……

    静妃……

    就在娜木钟被贬入冷泉殿时,在遥隔千里的科尔沁大草原,她的妹妹,博尔吉济特氏陶如格,正把一支精致的凤头簪子往发髻里插着,镜子里映出的容颜娇嫩而欢喜。

    “阿妈,我漂亮吗?”陶如格转头对一个娇艳的贵妇撒娇。

    “漂亮。”贵妇又是宠爱又是不舍,过来拥住女儿。

    “那比阿黛夫人的娜木钟呢?”陶如格扬起尖尖的下巴。

    阿黛夫人是娜木钟的生母,出身高贵,极得吴克善宠爱,但红颜终会老,如今最得宠的,还是陶如格的母亲娜仁夫人。

    “孩子,娜木钟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你比她,还差得远呢。”娜仁托雅轻轻刮刮女儿的鼻子,微笑着说。

    “哼。”陶如格不服气地哼一声,推开阿妈转身出了房门,扬声喊道:“乌尤,那德玛,你们都收拾好了吗?”

    两个女孩子应声从隔壁房间跑出来,一个圆脸浓眉,是标准的草原少女,名唤那德玛;另一个鹅蛋脸清雅文秀,名唤乌尤。

    “呀,姑姑,你打扮的可真漂亮。”那德玛活泼外向,又是笑又是叫地夸出来。

    乌尤只是一径微笑,伸手帮陶如格将一缕碎发梳好了,柔声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姑姑喊我们呢。”

    乌尤和那德玛都是吴克善的孙女,都是被唤来陪陶如格一起进京,说虽是说让庄太后在三个中挑选,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陶如格才是将来的皇后,所以两人都着力巴结。

    “行了,去告诉阿爸,我们都准备好了。”陶如格喊了个嬷嬷让她去传话,伸手扶扶鬓边的钗子,小小年纪,却已经有几分傲然之色。

    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

    最娇艳的花朵……

    被阿爸常常称赞的最美丽的女儿,被无数少年歌中称颂的美丽花朵……

    将自己什么都比下去的,那个叫做娜木钟的女子……

    如今,将被我取代……

    我的名字……是陶如格。

    冷泉宫死一般地沉寂,但后宫的其他地方,却比平日里更要活泛些。

    淑丽和凤月坐在静怡轩里,凤月倒还罢,淑丽先不管不顾地喊起来,淑妃横她一眼,吓得她赶快闭了嘴,乖乖坐下陪笑道:“我是为姐姐不平。”

    淑妃自落胎以来,身子虚弱了很多,纤腰不足一握,大热天还穿着薄绸长裙,手里端着的酸梅汤,也不放冰珠子。

    凤月接淑丽话道:“丽姐姐说的没错,以娘娘的人才,别说区区一个皇贵妃,就是当个皇后也是盈然有余的,皇后被废以来,大事小情也多是娘娘操心。说句不敬的话,皇太后糊涂,皇上竟也一字不提,真真让人生气。”

    淑妃心里也是愤怨难平,这次涉险从事,虽然皇后之位是暂时不敢奢望的,但按理说,升为皇贵妃也是顺理成章。没料到顺治废后之后,对此事一字不提,这也倒罢了,偏偏对自己还冷淡了很多,反是对那个古古怪怪的希微频频恩宠,真是前门赶狼,后门进虎。

    她心里气归气,但还是强忍着不和淑丽一样出言无状,淡淡道:“事事无常,两位妹妹不需着急,还是拭目再瞧的好。”

    淑丽鼓着嘴为姐姐生气,但心思忽转,想什么便说什么道:“听人说那几个蒙古公主明天就到了,静妃长得倒也过得去,不知道这次的几个公主漂亮不漂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凤月忙轻咳一声,她却浑然不解,向淑妃笑道:“都说那个静妃的妹妹,叫什么陶如格的,是太后早已相中了的,才十三岁……我十三岁的时候,还爬树捉鸟玩,傻小子似的呢。”

    淑妃听了,一张俏生生的芙蓉面更是面罩寒霜,下死劲瞪了淑丽一眼,终还是冷冷道:“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样?还不是和那时一样,只知道爬树捉鸟没心肺的。”

    淑丽不服道:“姐姐这话讨厌,我都已经快十七了,到时候那小公主来了,姐姐你说她会不会叫我一声淑丽姐姐。”

    凤月在一旁扭脸笑着,淑妃心里气也气煞,却也觉得好笑,摇头喃道:“你这个傻孩子,我当时真是油蒙了心,竟把你也送进宫来,若我有个什么意外,你可怎么办哪?”

    淑丽更是不服了,哼道:“姐姐这话我更不爱听了,吃一堑长一智,我因上次的**之事,长进了很多呢,姐姐你定会长命百岁在妹妹身旁。再说了,就算姐姐有个万一,我也定能在这后宫中好好地活下去。”

    凤月听她越讲越不成话,忙插话道:“娘娘天生的贵人,永生的福气,哪会有什么事。这小公主才十三岁,懂得什么呀,这么小的女孩儿,就算穿上了朝服,也不会像皇后的。”

    几人都笑了,淑妃眉心微微打个结,陶如格,大清的新皇后,自己未来最大的敌人,将会是什么样?

    许是凤月的话闹的,眼前浮现出的,是个矮小身材的小女孩,狼狈地躲在又肥又高的皇后朝服里。

    淑妃暗暗一笑:最好她是这样的……

    但希望很难成真,第二日,淑妃陈妃希微薄晶几个被庄太后宣了去,瞧见了这位传说中的新皇后。

    “这是我娘家的侄女陶如格,这两个是我的侄孙女,这是乌尤,这是那德玛。”庄太后微笑着介绍,顺便也再细细地瞧着陶如格,开口要她,是因为自己曾经见过她的母亲,叫做娜仁托雅的女子,美貌,温柔,以及八面玲珑城府深深的性格。

    “陶如格见过几位娘娘。”陶如格站在乌尤和那德玛前面,下巴微扬,神态矜持。

    眼梢微挑,眉弓弯弯,和娜木钟的娇艳国色相比,陶如格的美略带妖冶,稍逊大气,淑妃瞧了先是暗舒口气,心道:也不过如此。脸上便柔和起来,嘘寒问暖地亲热。

    庄太后暗叹口气,不得不承认,这陶如格美虽美,但眉目间的几分轻狂,比娜木钟的持贵而娇更让人没有好感。

    娜木钟是被宠坏的孩子,坏也是带点撒娇的,让人又恨又有点觉得可爱的可怜;但这陶如格却是浅薄的轻狂,又是没有底气的高贵,神情之间似乎生怕你看不出她的得意和高傲。

    淑妃几个人都不是平常角色,又如何看不出,除了薄晶心不在焉外,希微陈妃也都交换个眼色,释然夹着嘲笑。

    “静妃呢?她怎么没来?”陶如格撒眼见没有娜木钟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问道。

    静妃?

    庄太后淑妃几个人都是一愣,再看过去的眼神就更复杂了……

    你以为你真的已经是皇后了吗?那终究是你的亲姐姐,竟然连声姐姐都不叫,叫着被贬的名号了。

    “她身体不适,我让她别来了。”庄太后出声解释道,神情慈祥,但眼神越来越黯然,她竟然和她母亲,半点也不似。

    “没关系,我去瞧她。你……”陶如格自出生来就被冠在娜木钟之后,只有现在才觉得扬眉吐气,恨不得立刻见到她,用自己的得意明媚来衬她的憔悴黯淡。说着话伸手一指,随意喊了个宫女道:“带路去冷泉殿。”

    “太后?”那宫女怯怯地瞧着庄太后,庄太后不愿让陶如格下不了台,只好点点头。

    “格格请。”那宫女过来弯腰道。

    “几位姐姐不如也一起去。”陶如格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向淑妃几人笑道,但语气却是命令的。

    “好呀,早就想去了,这几天赶着忙格格来的事抽不出空呢。”淑妃笑眯眯地点头。

    陶如格一笑,风似地卷到内房里,用庄太后的镜盒仔细瞧了瞧,只见镜里的少女容采妍丽,又整了整发鬓,这才满意地离去了。

    “主子。”塔娜见庄太后紧皱眉头,过来轻声唤道。

    “这孩子怎么样?”庄太后苦笑道。

    “这……陶如格格格年纪尚小,天真质朴也是有的。”塔娜只有这样回答。

    “天真质朴?”庄太后无奈地苦笑,“天真或许还能靠点边儿,质朴两字就是假话了。”

    “瞧主子这话,格格就是性子急躁些,没准正合了万岁爷的脾胃,明儿好的蜜里调油呢。”

    塔娜口角伶俐,忙陪笑慰道。

    “但愿吧……”庄太后也只有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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