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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 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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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武历二六七年三月,宁雁进举贤令,阮香欣然采纳。号召平民士大夫或自荐,或推举贤能。不分士民,鼓励其上书言事,凡是有益于国家者,皆酌情给予恩赏,凡举荐贤才得到任用者,推荐人亦受重赏。

    举贤令的颁布实施效果惊人。几个月的时间里,到靖难军各部门上书的、荐人的、自荐的,络绎不绝,更有不少士人千里迢迢专程从外地跑来自荐。

    这些人素质自然良莠不齐,剔除了不少滥竽充数的,还是有相当可喜的收获的。

    最让阮香惊喜的莫过于淄州一群号称“淄川士”的人。这些人虽然居住在淄州,却从来不理会阮香的招揽,这一次终于肯向她低头前来投奔她了,怎么不让她又惊又喜!

    淄州优渥的地理和经济环境形成了很好的文化气氛,才子辈出。而在淄州如果没去过淄川这个地方的,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士子。淄川不大,就是一个小镇,但是淄川士的名声却能震动天下,就是因为这里是淄州乃至周王朝精英士人汇聚的地方。当代著名的学问家,各个学术流派的代表人物都在这里讲过学,淄川士人的辩论也是天下闻名,任何想在学术界开山立派的人,必须保证能在淄川辩论中不被驳倒,那才算有了这个资格。

    这次拜谒阮香的是淄川士中鼎鼎大名的人物:有“四贤”之称的李广元、石亢、吴远之、言行一等,著名的“淄川七子”瞿雅、晏平乐、邹卉、阎伦、仇游、滕保三,于思源等,几乎集中了当时淄川士中全部的精华,阮香大喜,整肃朝服,亲自出迎,执弟子之礼,尽数延请入幕府。

    李广元又荐自己弟子两人,孟衡、孟武,孟衡学文,孟武学武,阮香皆以相应官职委任之。石亢荐友人楚清华,阮香用为从事。吴远之、言行一共荐一人,名皇甫徳,文武全才,阮香用为别部司马。淄川七子或荐友人,或荐师长,阮香皆收用,辗转相荐,阮香得淄川有名士人三十多人,名动天下。

    除了淄川士以外,还有别处赶来投奔的文武人才。文人有柴州人贾衍、徽州人司马爽,蔡岚,吉州宁令徳,开州卫袭,灵州高易,淄州高祥等二十余人;武将有章平贵、黄猛、吕孝纥、张汉生、云铁、胡一廉、彭落子等三十余人。阮香皆待之以上宾之礼。

    自是阮香手下文武齐备,声势大盛,阮香喜筑“群英台”以贺之。张静斋闻之,顿足叹息道:“阮香小儿,羽翼已成!”

    李广元说阮香道:“殿下兵精粮足,士民归心,将士用命,割据两州,虎视京华,旌旗指处,敌人闻风丧胆,群邪灭亡可期,属下不揣冒昧,妄测殿下之志,应是志在天下,斗胆为殿下说天下之事。当今之世,朝廷威信扫地,群雄并起,逐鹿天下,改朝换代已经势不可免,天下能人异士莫不跃跃欲试,期待以一身本事赚取功名富贵。纵观诸侯,有实力问鼎江山者不过寥寥几家而已,殿下自然位居其一。按说殿下以靖难为旗号,匡扶社稷,本是顺天之举,但是自起兵以来,却少有士人投奔辅佐,所得之士,多为招降纳叛,以赳赳武夫治二州民事,诚为天下人所笑。那么为何如此呢?属下听闻殿下欲用人,必先求其有忠义之心,后观其德行无缺,然后方考察此人才具若何,若照如此考求,天下士人多半得望而却步了。德行无亏者已属罕见,天下分崩离析之际,心怀忠义者又有几多?人莫不先为自己打算,满口仁义道德的士人更是如此,若是无利,他们怎么肯来?从这点上来看,匡扶周室的口号在争夺天下的斗争中并不占什么优势,靖难的旗号反而成了殿下进一步发展的阻碍。试想既然还看不出最后哪家诸侯会取得天下,也就是说,跟着谁几率都是相同的,若是跟随他家诸侯有封王拜相的可能性的话,跟随着靖难军的旗号最终也不过做个没品没衔的小官,只要这么一比,高下立判,士子们凭什么要追随殿下呢?先前闻殿下弃郡主爵禄,佩将军印,深感敬佩,虽担一时之辱,却是成就万世功名之举,不想,未几,殿下即以靖难军为号,实乃自缚手脚之举,近闻殿下又受朝廷封号,晋位公主,岂不知封号越尊,沉溺越深,正好落入张静斋的算计中去了。我观靖难军上下皆以公主称呼殿下,竟无一人识破其中关窍,可惜可叹。”

    阮香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问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李广元道:“要消解却也简单,就看殿下有没有这个气魄。只需要自今日起,撤了这靖难军的旗号,只以“征东将军阮”的旗号出现即可。众臣对殿下的称呼也该换换,将‘公主’两字换一下变成‘主公’即可。如此则名正言顺了。”

    石亢道:“李兄此计太促,恐怕实行起来适得其反,没等吸引来天下英雄,倒先弄散了自己的军心。我看现在靖难军的旗号已经深入两州军民之心,形成了相当强的号召力和凝聚力,虽有些许不妥当,也该慢慢调整过来。先慢慢施加影响,以殿下的旗号取代靖难军的旗号,逐步突出殿下的影响,淡化靖难的字面含义。相信经过一段潜移默化之后,大家就会接受这个变化。称呼上的改变,我想不必强迫,只要咱们改了口,相信其他有心人也会仔细思量其中的意义的。”

    吴远之反驳道:“二位之言差矣,靖难乃是大义,如何便可轻言放弃?莫非是想让殿下担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么?那样的话,殿下和张静斋等辈又有何差别?若照两位之说,是让殿下降低身段,迎合世俗,照着么办的话,除了让殿下的威望降低,没有其他的好处。属下认为,殿下应该继续秉持大义,以堂堂之阵伐众宵小之辈,自然克胜。到时候天下归心,拥帝则为一代中兴之臣,受禅则为一代开国之主,进退如意,又不落人话柄。”

    阮香问言行一道:“先生钧意若何?”

    言行一道:“李、石二位之计虽分缓急,都是演说霸王之道,吴兄之言乃是王道,如何取舍,全看殿下之心。”

    阮香不语,重赏四人,命勿外传。

    阮香综合各种上书意见,还有幕府谋士们的建议,对靖难军的军政两方面都做了不少改革。

    靖难军改制:撤消原万人支队设置,改称师,原支队长称师长,增设师副以辅之;撤消千人大队设置,改称营,大队长称营长,设营副以辅之;百人中队称队,中队长称队长,设队副以辅之;十人小队称什,小队长称什长。撤消原首席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称谓,各级作战部队编制均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寅、癸统一编制,不分前后,如某士兵可称甲师乙营丙队己什士兵,新配发的军服上将直接将其所属部队番号绣在上面。舟桥、医疗等辅助部队独立编制,根据需要配属作战部队。水师军职设旅、队、伍三级编制,人数与陆军略有不同,各级长官称旅长、队长、伍长,官职设靖海、扬波两校尉。水师和陆军官兵领取俸禄都以实际军职为准,不再和官职挂钩。

    平时陆军最高建制为师,水师最高建制为旅,战时根据具体情况,若有将官带领超过一师(水师为一旅)的部队独立执行任务时,总称一军,领军将领称军帅。任务完毕,交卸部队,仍就原职,军帅不常设,也没有俸禄。指挥广大地区多支部队进行大型战役的时候,总指挥官由阮香亲自担任或者由阮香任命的将领担任,称元帅。元帅掌剑印,节制战场区域内所有水陆军队、军令部、参谋部、后勤部等相关军事部门和武装,有权制定、调整作战计划,任免各级军官,组织军团,征调民夫等广泛权力,但是不得擅自决定战和,在得到阮香的授命之前,无权与敌人签署任何形式的协议。在一定地域、一定时期内,元帅可较长时间设立,有大功者,可终身保留元帅称号。元帅一经解职后,即失去对部队的指挥权,应立刻交还剑印,去职后各项待遇优于师长。

    另外营以上正职高级军官可组亲兵卫队,定制为师长百人,营长十人,军帅与元帅酌加。军官调任别的部队的时候,可带走亲兵,若降职,则解散卫队,按照定制走。不带兵的文武官员,一律不得私设卫队,否则视同谋逆。私人家中所拥有的刀枪甲具限时上报官府备案,有超过定制者没收入官,隐匿不报者,以谋逆罪论。严格限制兵器、铠甲、马匹等军用物资的流通交易。制定统一的军器制作标准,各工场作坊必须按照统一标准生产军器。比较精密的步、骑弩机零件可以互换修理。

    将军官选拔培养体系正规化、系统化。以原来的军官训练营为基础,建立完备的军官训练教育体系,撤消训练营,教导营等名目,建立正规的军官学校,对军队中的中高级军官进行战术素养方面的培训。进一步规范少年营的教育训练课目,取消少年营的叫法,改称军官预备学校,除了选拔人才培养后备军官以外,还负责对低级士官进行培训。士兵训练和军官训练区别对待。士兵训练其服从性和纪律性,注重提高战斗技巧和配合意识,军官们则培养其战略战术眼光,指挥技巧,处理各种战场情况的能力,提高整体意识。军官选拔仍然采取士兵推举和参谋部任命两种形式并行。修订各兵种操典,增加各兵种配合作战的内容,修订阵法内容。建立一所专门的军事后勤辅助院校,设医护、运输、器械、会计、工程等相关课目,后来又增加了法术一项。

    监察厅正式和军令部脱离,撤消卢笛“眼睛”组织,其人员组织并入监察厅,归民政部门辖制。监察厅长官也不再由军官兼任,而改由地方选拔推举官员担任。另外地方新设司法厅,其长官称法官,主管审案捕盗,将司法权从地方行政官员手中独立出来。另设巡回访察使,由阮香亲自任命,职责为观民风,刺民情,定期对于官府力所不及的偏远地区行使司法权,对有疑点的案卷复查,直接对阮香负责。公布了自靖难军进驻以来,各个地方官吏的政绩考核情况,裁汰一大批冗员,吏治为之一清。

    这些法令制度一经颁布实施,靖难军中自有一番人事变动,不过涉及到军方的变动暂时只在富水河以南的靖难军控制区实行,河北的战区各部队编制先维持不变。

    事实上,举贤令收到的巨大成功和阮香这些改革措施的出台,都建立在靖难军最近的两次大捷的基础之上,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

    方略布置的反击从去年十一月末就开始了。方略是个极为谨慎的将领,虽然靖难军占据着天时地利人和多重优势,他还是没准备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因为弄不好崩坏了牙可就不美了。他需要一个完美的胜利来建立自己的武勋。

    方略的方案很简单也很实在,那就是先弱后强,西攻东防,先集中兵力吃掉苏中,再全力以赴对付赵扬。因为苏中部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所部士兵全都是灵、淄两州人,熟悉地理情况,人脉也广泛,又有淄州豪门的暗中支持,和靖难军交手多次,熟悉靖难军的作战方式,又和阮香是死仇,假以时日,养成气候,必定是个难缠的对手。现在泸州似乎和他颇有嫌隙,赵扬还没意识到这个爪牙的巨大潜力,应该不会为了他而拼上血本。就是基于对赵扬的心理的这种判断,方略开始调动部队。

    靖难军的第一战就是围攻青城。苏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整整打了一个月的青城,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就陷落了。其实青城这么快就陷落,还得感谢那一个月的攻防战,经过那场战斗之后,青城的城墙早就千疮百孔,城防体系完全崩溃,难以维持了,屠城后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拉壮丁都没得拉,苏中留下的守军根本还没来得及加固一下城防,靖难军的报复部队就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七万对七千,同样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破城并不难,破城之后,苏中军抵抗的程度异乎寻常的激烈,不过兵力相差过于悬殊,靖难军在付出三千人的伤亡之后,攻克青城。值得一提的是,这同样是苏中军攻打青城付出的伤亡数字。对于这支曾经参与屠城的部队的战俘,方略命令全部活埋,祭奠屈死的青城百姓。因此苏中的这支部队最后竟然只有十几个人逃出生天。首战必胜,首战雪耻,这是方略的决心。

    苏中没有料到方略居然出动了这么庞大的一支兵力来攻已经没什么战略意义的青城。他的斥候一直摸不准方略把部队藏在了哪里。他接到青城告急的文书之后才意识到,一直和他对峙的靖难军不过是疑兵,方略可能早在青城攻防战的时候就把主力潜伏在了青城附近。这也代表着他现在所扼守的防线失去了意义。他一边派人火速到赵扬那里求援,一边火速点齐手下三万五千军兵,全速来救青城。

    从涟河到青城,不过两天的路程。深悉靖难军作战风格的苏中对所有的骚扰性攻击一概置之不理。在距离青城只有二十里的地方,他就看到了方略亲自率领的阻击部队。方略背后的青城杀声震天,但是方略的部队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排成了整齐的迎敌阵形,静静地等着苏中的到来。

    方略执行起他的作战计划来非常严格,同样要求他手下的将军们准确地执行既定方针。攻城的部队就要全部心思都放在攻城上,而阻击的部队就要全心全意做好阻击工作。

    战场是一望无垠的平原,没有河流,甚至没有什么沟壑,非常有利于骑兵的发挥。方略部队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大寨。苏中的三万五千人有一万五千人是骑兵,两万步卒。苏中观察方略的阵势,步卒分左中右三阵,每阵约五千人,骑兵藏在阵后,看不出虚实,但是肯定不会少于五千之数。右阵旗号为“呼延”,左阵为“齐”,中阵为“方”字帅旗。堂堂之阵,一决胜负。这就是方略表达出来的强大信心。他都不屑于趁苏中远来立足未稳的时候攻击,他甚至就在那里等着苏中列阵完毕。

    “主公,恐怕其中有诈!阮香部队一向奸猾,我怕会有埋伏。”蔡忠拉住苏中的马头谏道。

    苏中用冷冰冰的眼神打量着蔡忠,蔡忠知趣地撒了手。

    苏中将部队分成三部,苏华带一万轻骑兵在左,黑兰、金东、林听雨等三将带两万步兵在右,苏中自己率领五千精锐骑兵在后策应,成一个不规则的品字型阵势。

    苏中召集四将计议道:“苏华的轻骑兵利用速度优势,做出一副要冲破敌军中、右两阵接合部的样子,吸引两阵兵力不能让他们支援左阵。林听雨率领三千弓弩手为右前锋,三层叠射,集中杀伤敌人左阵士兵,压制敌人冲锋步伐。接战后,留下两千人保护弓箭手,金东率领三千重装步兵插入敌中、左两阵之间,切断其联系,黑兰率领主力一万人迂回敌左翼,务必以优势兵力一举击溃敌人左阵,若是敌人后阵骑兵出击的话,就交给我好了。此战关系我军生死存亡,诸君务必努力向前,临阵退缩者斩!别忘了注意观察我军旗号变化,根据情况不同,可能会有调整。”四将齐声应命。

    苏中叫住了苏华,摒退从者,道:“妹妹,今日之战难料胜败,汝可量力而为,若战况不利,凤来城必然也难保,你可以往皋城去,或者竟投云州去吧,不必管我。”

    苏华抑郁道:“大哥,我的心意你早该知晓,这时候怎么还说这种话呢?”

    苏中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苏华的肩膀,铠甲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道:“那个姓呼延的不好对付,你要小心。”

    苏华道:“知道了,你也小心。”

    方略一方将领是:方略居中,齐信居左,呼延豹居右,纪冰清率虎卫军伏于后。看到苏中军列阵,方略也在揣测对方的用意。

    战鼓隆隆敲响,双方阵势慢慢接近。苏华部队的一万轻骑兵踏得大地都在颤抖,渐渐加速,甩开了缓缓行进的步兵,突出阵形之外,直冲呼延豹的军阵,气势雄壮,以至于让人觉得她那边才是攻击的主力。离呼延豹的军阵还有大概五百米的时候,苏华一声呼哨,偏将盖明率三千骑离开大队,绕向呼延豹的侧翼,做出包围的样子,苏华率领剩下的七千骑改变了运动路线,冲向方略和呼延豹的接合部,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在骑兵的掩护下,苏中部右翼的步兵也开始了冲锋。方略中军举旗,三阵一起停下,整理队列。

    呼延豹命五个中队的弓弩手向左提防,五个中队的弓箭手向右增援,其他人准备肉搏。自己也提枪上马,准备战斗。

    齐信则是让重装步兵上前,三排厚重的橹盾层层叠加,弓箭手居中,准备越过盾阵射击,长枪手居后,策应两翼。他仍然维持着比较薄的阵形,方便随时调整变阵。

    最先进入战斗的是苏华和呼延豹的部队,弓箭对双方造成的伤害差不多,苏华的骑兵射出的箭胜在数量多,呼延豹的弓箭手胜在射得准,射速快。骑兵冲到不到一百米了,呼延豹传令:“弓箭手后退!拔刀!”不待呼延豹吩咐,长枪手迅速填补弓箭手留下的空位。正好赶上骑兵冲到了跟前,步兵专门针对骑兵的六米长矛加上马匹的巨大冲力,无数最前排的骑兵连人带马穿在了上面。惨叫声,兵器交击声,在骑兵们卷起的漫天烟尘中,响成一片。挡住了轻骑兵的第一波冲击,呼延豹阵中旗号迅速变换,原本密集如林的枪阵出现了无数道缺口,放进后续的骑兵,靖难军士兵们各依本队,形成一个个小圈子,长短兵刃和远程弓弩相配合,组成了一个个战斗小组,立刻显出了强有力的杀伤力。他们就像一个个转配合无间的齿轮,从大队的骑兵队伍中不断撕出小股的部队来,分解蚕食。苏华手下那些还有点儿生涩的轻骑兵们大多是头一次见识这种阵势,立刻陷入了困境。

    苏华一看靖难军变阵就知道不好,她对靖难军步兵的恐怖杀伤力是深有体会的,苏中的部队在这种阵势下吃的亏可不少。卢笛尖厉地吹响,后队的骑兵们兜转马头,张弓搭箭,绕阵而射。前队的数千骑兵却陷入阵中,进退不得,伤亡人数急遽增加。苏华率二百亲卫骑兵策马冲入阵中,大呼道:“今日有进无退!跟我杀敌!”骑兵们奋力向苏华靠拢,此时盖明已经完成了对呼延豹侧翼的包围,挥兵杀来,苏华部士气复振。

    呼延豹见状大怒道:“可恶那贱婢!前日放过,还敢再来!今日不擒下她,誓不为人!”就要纵马上阵,参谋官李判死死扣住呼延豹马头道:“将军若去,阵中无主,且待中军旗号!”呼延豹猛醒道:“是吾失了计较。”静下心来,专心观察战场情况。

    呼延豹的右阵打得相当激烈,方略只命往两阵接合部加派五个中队的弓箭手助射,不可让敌人截断两阵的联系,此外再不增派一兵一卒。

    这时候齐信的左阵也迎来了四倍于己的敌人,苏中军迎头就是一轮箭雨。三千把强弩叠射的威力是恐怖的。虽然齐信立下了重重盾墙,仍然有透过缝隙飞进来的流矢不断夺去士兵们的性命,挡在前排的橹盾上插满了箭枝。

    齐信压住弓箭手反击的yu望,不断抽调士兵填补盾牌兵倒下后的空隙,鼓励士兵道:“敌人弓箭猛烈,必不能持久,大家顶住。”

    金东带领三千重甲步兵开始往阵中穿插的时候,齐信还是按兵不动,不过他已经可以揣测到敌人下一步的动向了,肯定是要分兵绕袭其侧翼。不过敌人分兵比例如何他还看不出苗头。

    参谋简礼忽然指中军大旗道:“齐将军!冲锋旗!”

    齐信大惊道:“胡闹么!”不过金鼓紧催,旗帜翻卷,掌旗兵已经将上级命令一毫不差地传达下去。士兵们已经开始按照旗语变阵,他们执行命令一丝不苟,即使敌人的箭雨相当猛烈,撤盾之后伤亡迅速增加,他们仍然完成了阵形的转变。

    “跟我上!”齐信提枪上马,厉声喝道。

    “吓!”士兵们齐声应和,举刀掣枪,顶着箭雨开始冲锋。

    强劲的箭雨几乎瞬间就夺走了几十个冲得最靠前的官兵的生命,齐信来不及心痛,每一秒钟敌人的弓箭都造成更多的伤亡。

    齐信付出了上千人的伤亡之后,终于冲到了敌人跟前。被激发了血性的靖难军士兵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猛撞入苏中部队阵中。

    黑兰和林听雨刚打算分兵出击,齐信部就开始了冲锋,黑兰忙转头看苏中本队旗号,命令没变。军令如山,黑兰虽然还想帮林听雨一把,但还是不能违抗军令,他一咬牙对林听雨道:“林兄保重!”率部向侧翼展开。

    靖难军士兵如猛虎下山般撞入林听雨的弩兵队伍,如砍瓜切菜一般开始了杀戮,留下来保护弩兵的两千士兵象松软的豆腐一般被轻易突破,队伍中占了多数的新丁更是转身就跑,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了。黑兰眼看林听雨形势危急,只得提前将部队投入战斗,这样他就给齐信留下了一条缝隙,没法完成对齐信的合围了。金东见黑兰已经投入了战斗,也随之开始行动,和黑兰成两面夹击之势。

    齐信见敌军越来越多,士兵们不断倒下,大呼道:“人生一世,有死而已,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弟兄们跟我杀敌!”

    士兵们大喊:“杀!杀!”拼死冲突。黑兰、金东、林听雨三将都遮拦不住。

    齐信在阵中迎面撞见金东,交手只一合,挑金东于马下,金东所部溃散。黑兰本来舞刀前来,打算和金东双战齐信,见齐信如斯勇悍,竟然心生畏怯,绕阵而走,只是督促士兵上前,不过士兵们的斗志不见得比他强多少,侧翼的包围眼看也要崩溃。

    林听雨张弓搭箭,觑准机会,一箭射去,正中齐信左胸,齐信大叫一声,翻身落马,林听雨大喜,驱兵上前。齐信的护兵数十人立刻叠盾架枪,组成防御圈子,拼死守卫,及至林听雨赶到近前,靖难军士兵们忽然散开,齐信早将箭杆折断,绰枪立马大笑道:“小儿辈竟敢暗算!”径取林听雨,林听雨大惊,弓箭失落,回马就走,却被靖难军士兵合围于核心,冲突不出,被齐信部将廖勇生擒。林听雨部众溃散。

    苏中恨恨骂道:“这群猪是吃屎长大的么!这么点儿敌人都拦挡不住!”命刀斧手陈列在前,士兵有敢后退者就地斩杀。同时抽调自己手下五百骑兵驰援黑兰。

    方略赞道:“久闻齐将军擅守,不想勇烈如斯。”传令从中阵抽调两个大队增援齐信,给摇摇欲坠的黑兰部以最后一击。

    苏中见方略的中阵兵力一减再减,此时不出更待何时?他率领早就跃跃欲试的预备队如疾风般冲向方略的中阵。

    苏中视为最后的法宝的这批骑兵全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先后跟随他征战灵州、云州、淄州,是历次战争中活下来的精英,一律装备重甲钢矛,骑的是塞外良马,单兵战斗力相当强悍,战阵配合也相当默契。

    方略见苏中旌旗直指中阵,不禁笑道:“小子要动老本儿了。”命令士兵结阵防御,同时给纪冰清发令,命令她将部下两个骑兵大队交给呼延豹,然后率领剩下的八千人从中阵的两翼冲出,对苏中形成包抄之势。

    没等纪冰清的骑兵队包抄过来,苏中的骑兵已经冲到了方略军的跟前,有几十个人中箭落马,后面的部队呐喊着冲进了方略中阵的防御圈。

    这些骑兵一开始攻击就显示了其非同凡响的战斗力,他们犀利地切入靖难军布下的步兵圆阵,依靠马匹的巨大冲击力和娴熟的战斗技巧迅速碾碎步兵们的抵抗,即使被和大队分开了他们也不显得惊惶,两三个人一组,相互配合,迅速凝聚成新的战斗核心。重甲长矛,加上骑马的优势,他们迅速在步兵阵中打开了突破口。撕裂了一个口子之后,他们并没有急着冲进去,而是稍微整理一下队伍,趁着靖难军士兵忙着填补缺口的混乱时间,将马匹冲锋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再次开始了冲锋,一浪接一浪地冲锋迅速见效,缺口立刻被扩大了,这一次他们毫不停留,向着方略帅旗的方向猛冲。靖难军士兵拼死反扑,但是数量上毫不占优势的他们只能迟滞一下骑兵们的速度,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虎卫军的包抄争取时间。

    纪冰清对于每次作战都要充当预备队心中不满,她所统帅的可是靖难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却总要看别人那么激烈地战斗,都不一定能插上手。

    方略那里传来的第一道命令居然是让她分兵给呼延豹,她看了心里就有点不爽,幸好立刻就接到了第二道指令,要她兵分两路,绕袭苏中侧翼。这道命令还比较对她的口味。看看呼延豹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困难,纪冰清就耍了个小心眼。她将部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四千,由副将龚鸾率领,从左阵方向穿过,击苏中之左;一部六千人由她亲自率领,从呼延豹的右阵方向穿插,经过呼延豹身边的时候,她对呼延豹道:“呼延大哥,要帮忙么?”呼延豹头也不回地道:“你一边呆着去,我自己就能收拾那贱婢。”

    纪冰清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故意高声道:“方将军让我支援你,看来是不用了?”

    呼延豹不耐烦道:“支援个屁!你想抢我的功劳么?”

    纪冰清笑道:“那么咱们回见了!”竟不留下兵马,率领六千人直扑苏中右翼。

    虎卫军的参战立刻改变了战局走势,苏中后队的骑兵陷入重围之中,方略也得以喘息一下,重新整理其行将崩溃的步兵阵。

    却说苏华正和呼延豹的部队缠斗不休,猛然发现苏中陷入重围之中,心中大惊,急忙吹响卢笛,指挥部队强行撤出战斗,除了那些被缠住无法抽身的部队,苏华整理手下人马,得了四五千骑,迅速绕向靖难军的左阵,呼延豹手下全是步兵,追之不及,又没得指令,只得先将眼前的骑兵击溃再说。苏华一走,剩下的轻骑兵们立刻显出不支的样子,被呼延豹部队合围聚歼。

    苏华的五千骑加上先前苏中增援过来的五百骑形成了滚滚洪流,对齐信的部队造成了沉重打击,黑兰本来被打得焦头烂额,这下子又有机会缓过这口气来,配合苏华,围住齐信,齐信手下兵将越打越少,渐渐支持不住。

    方略发现了苏华的动向,正想传令呼延豹率骑兵增援齐信,却发现原本应该在呼延豹队列里边的骑兵连影子都没有,纪冰清根本没按照命令把那两千兵马交给呼延豹,只顾自己打得高兴,却使得齐信部陷入险境。如今所有部队都卷入战斗,方略手里竟是没有预备队了。方略又惊又怒,只好传令呼延豹不要理会那些被打残了的骑兵了,立刻向齐信方向靠拢。

    苏华在齐信那边也只是虚晃一枪,她率兵快速穿插到龚鸾率领的虎卫军身后,展开了猛烈的攻击。苏中正困在包围圈中,左右冲突不出,忽然发现靖难军龚鸾那边后阵松动,知道外边必有自己的部队接应,率军冲击龚鸾部队,竭力死斗之下,竟被他冲破了包围圈,四千五百人只剩千多人而已。

    苏中苏华会兵一处,立刻横扫右翼,齐信部队几乎立刻就被打散了。乱军之中苏中和齐信打了个照面,两边护卫立刻展开了死斗,两将则是马上交手,十数回合之后,齐信气力不济,方才林听雨那一箭虽说没有伤到要害,却让他大量失血,战阵之中没法仔细包扎,和苏中一交手,创口迸裂,支撑不住。苏中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大喝一声,挑开齐信钢枪,跟补一枪,透胸而过,齐信大叫一声,倒撞于马下。背后靖难军追来,苏中来不及割取首级,匆匆驰过。

    虽然粉碎了齐信部队,苏中已知这一仗是他输了,目前他的部队折损过半,靖难军主力仍在,虎卫军锐气正盛,再打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了。他只有发布撤退的命令。

    不等方略的命令,纪冰清已经率先开始追击,方略的中军却鸣金收兵了。纪冰清只得恨恨回转,这时候她还不知道齐信阵亡的消息。

    方略也想追赶扩大战果,不过斥候回报,青城东北出现了泸州军队的旗帜,也是这时候,他听到了齐信阵亡的消息,眼下的情况实在不是扩大战果的时候,他只好召回追击部队。

    虽然取胜,却折了一员跟随阮香很久的大将,这是靖难军至今为止阵亡的级别最高的将领了,这场胜利的代价可不小,不知道阮香对此会有什么看法,方略心里百味杂陈。

    方略让参谋部将此战的全过程巨细无遗地写了一份表章,呈递阮香过目,既不自贬,也不居功,是非曲直交给阮香决断。

    这一次齐信所部参战士兵五千多人,活下来的有八百一十个,大队长两人,按照军法,保护主官不力一律斩首,方略怜其确曾拼死奋战,以齐信阵亡非他们之过,暂时将他们单独安置一营,请求阮香能赦免他们,允其戴罪立功。

    不过有一点非常明确,方略对纪冰清自作聪明贻误军机的行为毫不掩饰地表示了愤怒,他立刻解除了纪冰清对虎卫军的指挥权,解散了她的私人卫队,改派了一百名士兵“护送”其到灵州,交给阮香亲自处置。纪冰清不服,认为方略这是在推卸责任,虽然对方略解除其兵权没法抗拒,但是通过军中的关系,向阮香递交了一封措词相当激烈的信。又托人带信给杨影,诉说委屈,盼望他设法相救。

    方略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他下一步的决定。那天的泸州军看到苏中败退之后也知趣地没有仓促进攻,接应了苏中退往凤来城方向去了。方略预先埋伏的军队也就没有发挥作用。

    攻陷青城之后,方略挥兵北进,驱赶四乡之民入凤来城,随后大军合围,包围了凤来城。凤来城坚,方略在城外掘长堑围城,断绝城内饮水食粮,很明显是打算打一场持久战。凤来城本来人口就多,再加上大量乡民涌入,粮食问题立刻显得尖锐起来。方略驻兵城外,却并不着急攻城,只是修堑。苏中数次出城袭击不果,只能看着城外的长堑慢慢延伸,一天天完善坚固起来。苏中悲哀地想,现在只有等着救兵来解救自己了,就是不知道赵扬会不会发这个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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