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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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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城之战结束得颇有戏剧性。

    杨鼎北亲自指挥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势,就在吴忧部队的防御全面瓦解的时候,莫湘推出了笨重的床弩,只一次齐射,就将站在四百步外没防备的杨鼎北和他的幕僚副将们几乎全部射杀,杨鼎北小腹、胸口各被一支弩箭洞穿,当场阵亡。云州军的指挥体系瞬间崩溃,吴忧乃率全军进击,失去了首脑的云州军大败溃逃。吴忧斩俘甚多。

    吴忧乘胜回援沃城,黄烈风不敢交战,丢弃辎重连夜退走,吴忧军进入沃城休整。战斗结束,结果果如莫湘所料,吴忧的部队打胜了,就连吴忧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点。

    来不及为死去的将士悲哀,吴忧再次整理部队,准备出征北上救援那些留在伏虎山的军民。对杨鼎北的这仗虽然胜了,锐兵劲卒却几乎损折殆尽。唯一值得称慰的就是缴获了不少物资,吴忧手头终于宽绰一点儿了。经过这次战乱,沃城的百姓逃亡加上死去的又少了大半,剩下四五万户十几万人,这些人家大部分都是被吴忧军征走了家中的壮丁劳力,走也走不掉的。

    城中的内政现在都委任给了陈玄。他照先前宁家许诺的条件免除这些百姓的赋税,发给他们过冬的粮食,派人搜购牲畜,以极低的价钱租借给百姓,声明来春产下的幼仔都归租借人所有。一系列安民措施逐次施行,百姓们逐渐安定下来。

    虽然不想扰民,吴忧还是不得不再次征召兵员,以维持部队的战斗力。吴忧给莫湘和莫言愁每人配发了五百套骑兵装备,一千套步兵装备,让她们自行招募部曲,平定沃城周围各县。吴忧还给两人各配备了一名副将,并留下了重伤未愈的哈齐宗在沃城养伤。

    虽然莫湘请求代替受伤的吴忧北征,不过吴忧这次下定了决心亲自出击,斩杀叛变的管豹、迩封二将,夺回被掳走的百姓。

    莫湘见无法改变吴忧的心意,就又劝道:“这次出征的部队以新兵为主,沃城离得既远,支援也很有限,主公作战中应加以注意。我军在伏虎山深得百姓信赖,剿灭叛匪应该不难,然而库狐兵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们,多用计谋,保存实力为上策。”

    吴忧道:“湘儿不必多言,我自有计较。”

    部队一队队开拔,走在部队最前面的吴忧忽然让鲍雅继续带队前进,他自放马跑回沃城,没有通知任何人,单是悄悄拜访了陈玄。

    吴忧不顾陈玄满脸的惊讶,问他道:“我夜里梦见庭院中有二白二黑四蛇,各生四脚,蜿蜒游动,不时反顾,似有眷恋,唤之不停,出门去了,追至门口,白蛇入水,黑蛇入草,皆消失不见,心悸而醒,这是何兆?”

    陈玄慢慢皱起,道:“主公博学多闻,所学杂学驳杂,恐怕不下于我,这个梦主公已经有解了吧?”

    吴忧默然,良久才道:“蛇儿向主女子,披鳞带甲,难道是女将?蛇生足,非其所适也,若主女将,恐是阵亡之兆,心悸而醒,我怕会有我亲近的人离我而去。”

    陈玄道:“主公,梦寐之事向来虚无缥缈,解梦之说也不止一种,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主公何必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呢?主公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梦而不让二位莫小姐从征?”

    吴忧笑道:“怎么会呢?不过是个梦罢了,岂能因此而影响军中大事呢。”

    陈玄也笑了笑,对吴忧拱手作揖道:“主公一路保重。”

    吴忧也是拱手作揖,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陈玄望着吴忧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草”字,又写下一个“元”字,又想了一会儿,将“元”字涂掉,添了一个“院”字,想想还是不对,飞快地涂掉了“院”字右边的宝盖头,变成了一个“阮”字,又略一思索,在“草”字右边加了一捺,变成了一个“莫”字,陈玄凝视着这两个字,他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忽然他将这张纸团成一团,放到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孛尔瑞曾经以为,她可以一直过着虽然贫困却幸福的生活,秋天已经接近尾声,库狐骑兵还没有南下,大概今年他们用不着向南迁徙了吧,他们现在扎营的地方水草相当丰美,她还指望在这里给牲口上一身秋膘,这样它们就可以渡过漫长寒冷的冬季。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很接近实现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库狐兵没有象往年一样南下。

    她的父亲和大哥一个月前被云州边防军征召入伍,加入著名的神威将军萨都的麾下,向边境开拔,去阻拦库狐骑兵去了。现在她不到二十岁的二哥成了一家之主,他坚持留在这片牧场直到冬天到来。“阿爸和大哥一定能把库狐畜生拦住,他们都是真正的好汉!”二哥说这话的时候,下巴上新长出来的黄绒绒的小胡子得意地翘着。孛尔瑞知道她的二哥是喜欢上了老哈桑家的小女儿了。哈桑婶婶得了严重的风湿,她已经赶不动羊群,也没法跟着流动的帐幕迁徙了,所以她留在了秋季牧场不走了。她家的两个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但是她就是不让她们出嫁,她还指望着她们招徕个自由的阿拉特做上门女婿给她养老呢。

    但是库狐兵终究还是越过了云州军的防线南狩来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二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叫上孛尔瑞和阿妈,一家三口匆匆忙忙连夜赶着牲畜向南走,哈桑家的两个女儿也跟来了,绝望的哈桑婶婶被留在了那已经空空如也的牧场中,年轻人带走了生存的机会,她也只能怨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一个儿子也没有生下来。离别的时候,孛尔瑞竭力不去看哈桑婶婶那绝望的眼神,直到车队离开了很远,他们都能听到哈桑婶婶的拉得长长的哀哭和诅咒声。

    宿营之后,女人们忙碌着扎营做饭。男人们凑在一起聊天,二哥首先开始抱怨了,“原本云州部队足以守卫边疆,可是最近出了一个名叫吴忧的悍匪,萨都将军为了追剿他从边境抽调了不少兵力,结果库狐兵就渗透过来了。”二哥忿忿不平地诉说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孛尔瑞当然不会同意他的看法,云州和库狐邻接的边界长达几千里,库狐兵几乎每年都会越境,有时候迷齐军队也会窜犯这里,跟所谓的贼寇关系不大。当然她也不会反驳二哥的话,深受兵匪之苦的他们总得有个发泄的对象。

    “那个吴忧是个什么样的人?”哈桑的小女儿阿其其格好奇地问道,她是个身材丰腴的结实女孩,非常能干,男人们聚会的篝火正好在她的大车旁边,她一边忙活着一边好奇地问道。

    这时候同行的一个赶牛的汉子接过话来道:“说起这个人可了不得,听说他身长两丈,头如笆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每天拿人心下酒,拿人血当酒,只要一打仗,不杀够一千人绝不停手!云州所有的盗贼都听他调遣哩。”

    阿其其格吓得吐了吐舌头,道:“那不是妖魔么?大神会惩罚他的。”

    这时候一个戴斗笠的汉子嗤的笑了一声,道:“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回事。我听说那个吴忧的军队全部都是下贱的孛忽勒和阿拉特组成,他打着解放奴隶的旗号,召集部队毫不费力,而且这些人对他无比崇拜,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还听说他和吉斯特王是把兄弟,吉斯特王封他做汉王呢。”

    听到提起吉斯特王,众牧人都没有接茬,曾几何时,他们把联军当成了希望所在,但是联军终于还是失败了。

    这时候一个背着琴的牧人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说得都不对,其实吴忧……是个女人!她长得美若天仙,还会妖术,为了打仗,才做男装打扮。听说她打仗的时候只要对着敌人一笑,敌人就会自己掉下马来。而她手下的士兵都是纸人纸马扎成的,上阵之前吹一口仙气,立刻就有千军万马,而且这些兵死了立刻就能活过来,除非把他们烧了,否则永远杀不完!”

    同行的牧民们各有各的说法,听着各种说话越来越荒诞不经,孛尔瑞悄悄离开了谈话的人群,不一会儿,她提了一壶热腾腾的奶茶回来,给众牧人每人倒上一碗。呼噜噜的喝茶声立刻响了起来,牧人们喝了口茶,再次神侃起来,这次他们的话题又扯到了战争上面。

    “库狐人的祸害一年比一年重了,”一个老牧人感叹道,“以前咱们的草场还得再往北五百里,大小月氏城周围的土地肥地流油,可是库狐人的南侵一年比一年靠南,规模一年比一年大,咱们就一年一年地向南退,以前建立烽火台的地方,现在都是库狐人的牧场了。苏平公子在的时候还好点儿,现在……唉!苏公子也走了。”他摇了摇花白的脑袋。

    “老伯伯,你太小看人了。咱们不是还有萨都将军么?”二哥忍不住反驳道,年轻的他充满了对于建立了赫赫武勋的萨都无限崇拜,何况他的父兄都在萨都将军麾下效力呢。“他一定会打跑库狐人的。”

    “咳咳……”老人被风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喝了一口热茶才道:“神威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是苏公子在的时候,咱们至少日子过得好些,萨都将军毕竟是个武将……”

    “唉,说白了无非名和利,要是所有人不这么打来打去,咱们还怕库狐人么?”一个独臂的中年牧人愤愤地道。

    “你忘了大神的教诲?‘不可让敌人活过黎明。’好男儿就应该死在战场上,不能死在娘们儿的被窝里。”二哥有些生气了。

    这时候那戴斗笠的人对刚才说话的独臂中年牧人一抱拳,然后教训孛尔瑞的二哥道:“年轻人别这么沉不住气,你要是死了,你的老婆孩子,父母姐妹谁来养活?你这一条命,连着一大家子的性命呢。”

    二哥听了,丧气地低下了头。

    这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众牧人都警惕地站了起来,只见一个牧人骑马负箭而来,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边奔驰边大呼道:“库狐人来了!库狐人来了!”

    跑是来不及了,随着警讯传递,牧人们立刻收拾起帐幕,将大车环绕,组成车阵,拿得动刀枪的男子都上马准备作战,老弱妇孺躲在车阵中。

    不幸的是他们这次碰上的是库狐的大队人马,这是一个人数上千的劫掠分队,牧人们的微弱抵抗很快就被粉碎,财物牛羊被掠夺,老弱被杀害,其他男女除了被杀的全都被劫持为奴隶。

    孛尔瑞和亲属完全被冲散了,她被一匹雄壮的战马直接撞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除了点擦伤居然没什么大碍。她慢慢站起身来,就发现许多高鼻深目的库狐兵走来走去,没人理睬她。环顾四周,不少垂头丧气的牧人被拴成一长串,孛尔瑞忙跑过去,一个个望去却没有发现她的二哥,这时候她忽然尖叫一声,她看到地上蜷缩着一个衣裳破碎的女子,正是不久前还跟她有说有笑的阿其其格,阿其其格的身上脸上满是血痕,身上的衣衫全被扯碎了,露出了两个青紫的Ru房,她的下身正在汩汩流血,鲜血染红了周围的一大块地方,她仿佛觉不到疼痛似的,不停地用她抽搐的双手拉扯着破烂的衣襟,想遮盖上裸露在外边的Ru房,她的身体越蜷越紧。孛尔瑞唤了她一声,她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着滚滚向一旁,双手仍是紧紧揪住衣襟,她荷荷地叫喊着,整个人已经完全疯了。

    孛尔瑞惊吓地倒退几步,忽然一只毛茸茸的巨掌抓住了她瘦小的肩膀,孛尔瑞大声尖叫,试图摆脱这魔爪,可惜她的挣扎在那人眼里实在太无力,她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人提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惊叫变成了惨呼,然后她的身子被凌空提起,转了过来,她就看到了一个长满了黑毛的胸膛和一张冒着臭气的大嘴,孛尔瑞再次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周围的库狐兵发出一阵哄笑,随后她的身体被重重摔在一边,那个抓住她的巨汉对于她这么个象男孩子一样还没长开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继续找别的乐子去了。

    孛尔瑞再次醒来是在一辆颠簸的敞棚马车上,她感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她发现和自己同车的是几个同样被掳掠来的牧民女人,年纪有大有小,她们目光呆滞,衣衫破损,有的就披着库狐兵制式的大氅和军用毛毯,显然库狐兵还不想让他们的俘虏就那么轻易死去。而男俘早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库狐兵就这样挟持着她们一路前行,不断抢掠新的地方,她们不幸的伙伴也愈见增多。

    孛尔瑞因年纪小,竟是幸免于库狐兵的淫辱。一个多月下来,她每天的任务就是照料那些被库狐兵蹂躏的女人,小小年纪的她遭逢骤变,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逐渐成长为一个机灵狡猾的女孩。她人滑嘴甜,手脚勤快,擅长奉承,不像那些妇女一脸晦气,一有机会就逃跑。又夹七夹八学了不少库狐话,平时对话,也能充半个翻译,因此那些库狐兵竟不打她的主意,反而放宽了对她的行动限制,任由她在营地里自由行动,不加限制,孛尔瑞因此得以偷听库狐官兵讲话,打听一些消息。

    开始的时候,孛尔瑞听到的尽是丧气的消息:这次库狐准备充分,出动了十多万部队越境进行“秋狩”,另有十万大军担任牵制云州军的任务,一个多月的时间库狐人几乎没遇到过像样的抵抗,在奸细和变节者的带领下,他们绕开了云州军重兵布防的要塞,深入周境,大肆劫掠,斩获更胜往年。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俘虏和财物的分配,甚至因此而相互之间发生斗殴。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云州军队犀利的反击也开始了。在萨都的领导下,云州军今年的反击格外大胆,他们以部分兵力和库狐牵制部队周旋,毅然放弃了多个边境要塞,集中优势兵力,在各地义勇兵的协助下,打了几次漂亮的歼灭战,消灭了万余零散的库狐部队,以赫赫战果向库狐显示,他们同样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草原劲旅,对于草原作战的熟悉程度不次于马背上长大的库狐士兵。

    这之后,库狐军队不敢象以前那么肆无忌惮,而且秋狩也接近尾声,临近的几支劫掠骑兵汇成了大队,开始慢慢向北开拔回国。不过掠夺来的大量的财物辎重大大减慢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加上不断有奴隶逃亡,这给云州军提供了更多袭击的机会。而这段时间,各地义勇军也相当活跃,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之前以劫掠为生的贼寇还是良民百姓,在外敌入侵之时都自发组织起来保卫家园。这些义勇军一般都是几十上百人一伙,装备粗劣,训练不足,遇见库狐大队人马就一哄而散,遇见落单的兵就毫不客气地刺杀。而家破人亡的云州人对于侵略者的刻骨仇恨使得他们在战斗中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也极其野蛮残忍,几乎没有一个落在他们手里的库狐人能奢望保存完整的尸体。

    库狐人只能从装备上分得出正规的云州军和义勇军,深陷于遍地烽火的泥沼中,他们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分辨那些打着各种杂乱的旗号的义勇军。每天都有新的部队兴起,也不断有部队被灭亡,然而就在这一片乱局之中,有两支义勇军是不管哪个库狐将帅都听说过的——“白衣戴孝子,烈火金赤乌。”这两支相互不统属的部队战斗力都远远超过同侪,隐然成为义勇军的首领。据和他们交过手并活下来的库狐官兵描述,这两支部队甚至有不逊于云州精兵“忠勇营”的战斗力。但是这两支部队却似乎有着极深的仇怨,他们从不协同作战,如果哪天不幸双方碰上了,就是一番死斗,据说战况的惨烈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和库狐兵作战。幸好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两军活动的地区不同,流动性都极大。

    除去相互争斗这一点,这两支部队相似之处其实相当多,他们同样的骁勇善战,纪律严明,深得所在地区百姓的拥戴。“白衣戴孝子”说的是一支打着白色绢旗的军队,将士们全都身披白色披风。他们以一头受伤的巨大白狼为徽标,以忍冬环绕旗花,“宁”字是他们的标志。他们的军队只招募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以汉人为主,要求极为严格,他们有官府的支持,很多中上层人家的子弟都以能加入这支部队为荣。他们中有长戟无敌的董不语将军,有并称豪杰的宁氏四雄,有用兵诡诈的玉狐苏华将军,一直统帅着水师游击策应的宁卫将军,还有人人敬慕的宁家三小姐宁霜。

    金赤乌就是吴忧的部队,他的部下来源很杂,有低贱的孛忽勒,有四处游荡的阿拉特,有云州败兵,有破落的地主、自耕农、赤贫的牧人,奸诈的商人,胡人汉人都有,只要能打仗敢拼命的,吴忧都敢收容进队伍,不管他们进入军队之前是干什么的,吴忧都有一套铁血军法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据说为了维持军法,金赤乌处死的人和他们杀死的库狐兵一样多。

    一个多月过去了,吴忧还是没能捉住那两个叛变的寨主——管豹和迩封,吴忧赶回伏虎山的时候,大队库狐兵早就越过那里向别的地方劫掠而去。据说这两人都跟着库狐兵一起走了。吴忧愤怒不已,他清理了伏虎山周围的库狐散兵之后,就大胆地率领三千人的部队挥兵北上,加入义勇军抗击库狐兵的战争中去。

    “不斩下两个叛徒的首级,我绝不回来!”吴忧斩钉截铁地对留守的王颢道,说话时他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让人不能不信他会完成自己的誓言。

    现在吴忧麾下的军队已经翻了一番,六千经过血与火考验的铁骑追随着烈火金乌的旗帜,顶着呜呜的北风和飘舞的细雪,吴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

    他一直不懈地追随着库狐人退却的步伐,面对已经慢慢集结成大部队的库狐人吴忧毫无惧色,他指挥军队如同野狼一般一次又一次地从库狐人的大部队中撕扯下来小股的部队吞噬掉,他的部队不断出现伤亡,但是也不断得到补充,被解救的奴隶,逃入山中的百姓,失去家园的野狗一样的流浪汉,饥饿的两眼发绿的百姓,都是他所损失的士兵的最好的补充,只要发给粮食和刀枪,这些人全都敢上阵拼命。吴忧不像宁家一样那么依赖地主和牧场主们,如果机会恰当,他会毫不犹豫地命令洗劫路过的地主的庄园补充他的军需,他把没主的土地和牧场分给那些一无所有的百姓,并不管它们原来的主人还会不会回来。“一个有勇气的人,知道怎么保护他自己的财产!一根棍棒不算什么,它也许挡不住原来的地主老爷回来,挡不住官兵匪寇的讹诈劫掠,但是当一百根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保护自己,而且可以夺取更多的土地和牲畜!”吴忧这样煽动着那些不敢领取土地的饥民。

    随着库狐兵越来越接近边境,“秋狩”也接近了尾声,担任掩护的库狐人的部队也退向边境,库狐人的部队越来越密集,云州部队撤回了要塞,默许了库狐人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撤退。几支一路追击过来的义勇军友军也都撤退了。吴忧毫不停留,率军继续前进。

    鲍雅脸上黑蓬蓬的胡子都结上了冰渣,他第一次跪倒在吴忧的马前,他沉重的铠甲和那对杀人无数的流星锤碰撞相激发出啷啷脆响。

    “主公,不能再走了。”鲍雅低哑着嗓子道:“再往前走,我们就越过了大周的边境,在库狐,我们没有友军,我们得不到补给,得不到增援,严冬马上就到,可是咱们的士兵只有单薄的象纸一样的皮袄……”

    “呸!”吴忧轻蔑地打断了鲍雅的话,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什么时候,鲍雅成了胆小鬼了!”他一字一顿地道,他的马鞭在手中呜呜作响,猛地一声脆响,落在了鲍雅的脸上,赤红的鲜血顺着鲍雅的脸颊流了下来。

    受了这种奇耻大辱,鲍雅怒吼一声跳了起来,流星锤当啷一声来到他的双手中。狄稷手持狼牙棒带马上前一步,嗔目盯着鲍雅。吴忧不以为意,一抬鞭杆,狄稷冷哼一声站住。

    吴忧伸出舌头舔舔在风中冻得干裂出血的嘴唇,挑衅地笑道:“来啊!来啊!”抬手又是一鞭,一道交叉的血痕出现在鲍雅脸上,鲍雅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一声,流星锤呼啸出手,吴忧安坐不动,流星锤就要砸上他面门的时候,鲍雅一咬牙,猛掣锁链,沉重的铜锤猛然改变了去向,喀喇一声巨响,将吴忧的坐骑马头砸得粉碎,这匹骏马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

    吴忧惊吓地跳下死马来,拔出剑来吼道:“这该死的想杀了我!”金赤乌的士兵们慢慢拢了过来。

    喷了一脸马血好象让鲍雅找回了理智,他扑到在吴忧脚下,连连叩头道:“属下该死!我是昏了头,居然要杀自己的恩人!”

    吴忧还剑入鞘,把他扶起来,大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我疯了!我他妈的都三天没合眼了,停队!扎营!做顿好吃的!就让那些库狐狗崽子逍遥一天吧。”

    本以为可以好好睡一觉,但是半夜的时候哨兵捕获了一个奸细,将他带到了吴忧的面前,这个库狐兵装束的小个子被哨兵恶作剧地狠狠掇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周围看热闹的士兵发出一阵恶意的哄笑。

    吴忧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走过来道:“这么晚了也不嫌吵闹,都给我让开,我要亲手吊死这狗娘养的。”

    但是那小个子一下子就扑到吴忧脚下,尖着嗓子道:“烈火金赤乌!烈火金赤乌!你是吴忧!你是吴忧!我得救了,得救了!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兴奋过度居然昏了过去。吴忧踢了他两脚,将他身子翻了过来,咕哝道:“什么奸细!有这么小的库狐兵么?库狐人那里逃出来的吧,赶紧把他给我弄醒,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瓢冰水让孛尔瑞打了个寒战醒了过来,一双大手正抓着她的肩膀死命地摇,她浑身的关节都快被摇散了。就听一个人骂骂咧咧道:“他妈的,这王八蛋再不醒过来,主公非得揭了我的皮!你他妈倒是快点儿醒啊!”接着就是周围一堆人哄笑的声音。听到这熟悉的乡音,孛尔瑞简直比听到了仙乐还兴奋,她急忙睁开了眼睛,立刻就看到一张年轻的黑黝黝的面孔正死盯着她。

    “哈!哈!哈!醒了!”那个年轻的士兵兴奋地喊道,一下子没站住,脚下一滑,跌了个四仰八叉,孛尔瑞也被他带倒了,两人都滚了一身泥,周围的士兵再次哄笑起来,一个同样年轻的士兵大声嘲笑道:“拉乌赤!这么个小个子怎么就把你撂倒了,看见库狐人怎么办哪,我看你还是回家搂媳妇睡觉吧,别当兵啦!”

    那个叫拉乌赤的年轻士兵大骂着站了起来,顺便在孛尔瑞身上蹭了蹭泥巴,不理会众人的嘲笑,径自大喊道:“主公!主公!他醒啦!”

    孛尔瑞这才看清了吴忧的相貌,她忽然捂住了嘴巴,将一声尖叫憋回肚子里,这个人不就是那时候她曾经以为死去了的那个青年人么?

    吴忧当然不认识她,他大咧咧地在一个马鞍子上坐了,柔声问道:“孩子,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哪里人?来这里干什么?怎么穿了一身库狐兵的衣服?”

    孛尔瑞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哽咽地话都说不出了。

    吴忧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高声吩咐道:“给他水和吃的,这孩子吓坏了。”又叫过刚才那个叫拉乌赤的士兵道:“你等着看看他要说什么。”又大喊一声“嘎什!他妈的给我传令,都别睡了,给我起来,库狐兵肯定离得不远,咱们这就回南边。”一个机灵的传令兵大声答应着跑了。

    孛尔瑞一听吴忧的部队要走,顾不得吃喝,急忙跪行两步,拉住吴忧的袖子,满脸恳求的神色。

    吴忧烦躁道:“你倒是说话啊,出什么事了?”

    孛尔瑞这才结结巴巴说出了她逃出来的始末。原来虏获她的是库狐左谷蠡王的部下,他们这次“秋狩”中收获颇丰,而库狐人的右谷蠡王运气却不好,先是被云州军伏击,后来又遭受了义军几次打击,损失相当大,虏获的人口财富也没有左谷蠡王多,就想从左谷蠡王这里分点儿战利品,左谷蠡王不肯,两人争执起来,右谷蠡王愤愤离去。而就在这时,库狐王恼恨吴忧等义军穷追不舍的袭扰,就让两谷蠡王合兵,将吴忧这个“尾巴”切了。右谷蠡王竟不奉命,带着自家人马扬长而去。左谷蠡王没法,他是库狐王的表兄,不敢一走了之,就独自设计埋伏圈,等待吴忧。交手几次,左谷蠡王都知道吴忧深恨管豹、迩封二贼,特意将他们要过来担当诱饵,这两个贼子现在是听到吴忧的名声就怕的不得了,无奈现在正仰人鼻息,不得不从命,又想吴忧可能不是左谷蠡王的对手,说不定这次能杀掉这个瘟神,便壮着胆子来了。孛尔瑞偷偷探听到了这个消息,又喜又忧,喜的是吴忧等义军相当接近他们了,他们这些奴隶获救的希望大为增加,忧的是怕吴忧落入库狐军的圈套,便和一个相好的姐妹商议逃出来的办法,那个女子是被虏来做营妓的,就让孛尔瑞趁一个库狐兵快活的时候偷了他的衣裳腰牌还有马,逃了出来。孛尔瑞也不知吴忧的义军在哪里,只是打马照着南方跑,在军营中她跟库狐兵学会了靠观察星象辨别方向,不过她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这天晚上下小雪,天上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她跑了一阵就迷了路,走了大半夜,人困马乏,却正好被吴忧的哨兵发现了,当作奸细给捉了回来。

    一听“管豹、迩封”这两个名字,吴忧眼睛一亮,兴奋地搓手道:“这两个贱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下来!该着你们的死期到了!”当即吩咐点兵出征。

    孛尔瑞急忙拦在他面前道:“那是个圈套啊!”

    吴忧一笑,露出一嘴洁白的牙齿,道:“小小埋伏算什么?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不拿下那两颗狗头我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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