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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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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州,白郡。

    吴忧打算在这里停下来休息一天,汇合一下分散的人手,顺便给张颖买点东西。

    一路上吴忧大部分是走水路,过昌平关之后,在铭城附近渡口上船,沿燕水向东,过燕州城,进入霖水,换船北上,然后在白郡附近的渡口下船,陆路再走半天就到了白郡。这也是最舒适的一条路,大半时间都在坐船,省去了鞍马劳顿之苦,最适合吴忧这样的有伤之人和张颖这种不惯骑马的女眷走,苏平虽然已经习惯了骑马,不过自诩文人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省事的机会,他走的同样是水路。

    张静斋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追捕私自逃走的吴忧等人,事实上也就是一开始的两三天盘查比较紧,后来干脆没什么追捕的人了,这让吴忧有种全力一拳却打在了空处的感觉,庆幸之余不免有些扫兴。不过他还是不敢冒险穿过圣武关回到云州,而宁可绕比较远的道路,取道临近淄州和云州的白郡。这里地势比较平坦,可以直接进入云州草原,只有踏上云州的土地,吴忧才可以真正放下心来。

    虽然库狐兵南下,不过还从来没有打到过燕州,所以这里还是一片太平景象。吴忧和苏平就在客栈挑选了个角落对坐饮酒。

    苏平端起一杯酒,洒在地上,口中默默祝祷。

    吴忧道:“苏兄可有心事?”

    苏平太息道:“去年四月十二日,列古都桑巴刺原会战,杀人盈野,血流漂杵,是我的罪孽。”

    吴忧也是心下凄恻,道:“我听说此役先后杀人十余万,神威将军手段未免太过狠辣了。”

    苏平道:“还有后来沃城城破被掠,也是我的疏忽,定计不周,又是几万军民的性命,唉!”

    吴忧道:“苏兄不必自责过甚,战争本来就是这样残酷。胜利是用无数士兵和平民的尸骨堆成的。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就不要征战于疆场了。”

    苏平道:“从那以后,我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作为军中统帅。一旦没了这种心气,做什么都没了劲头,萨都喜欢坐那个位子,就让他坐吧,我那份争强好胜的心都淡了。看起来我还是做个谋士更合适些。”

    吴忧见苏平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转移话题道:“白郡东面就是淄州凤来城了,阮香的部队围凤来城有一年了吧,怎么还没打下来?”

    苏平道:“一年零两个月了。粮食都收了两季了。依靠完备的工事,阮香围城部队人数并不用很多,一减再减,现在恐怕只剩一个师的规模了吧。而现在城中能喘气的估计一共也不到一万人了。围而不攻这招实在歹毒。苏中这厮也真能挺,就是不肯开门投降。阮香有足够的耐心玩死他。每天都在等死,这种日子不是人过的罢。”

    “泸州那边怎么样?听说赵扬已经离开了皋城,回了泸州?”

    “长期在皋城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可不是明智之举,阮香不攻下凤来城也是存心消耗泸州的军粮士气。赵扬也不是傻子,打不破阮香的防线他就没法增援苏中,就算最后救出苏中,所得也抵不上失去的。而论到地利、人和,阮香都占着上风。既然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赵扬只好放弃救援行动,带主力部队回去泸州了。”

    吴忧轻轻叩击桌面,想了一会儿道:“苏兄这是从常规去推断,我觉得此事另有蹊跷。阮香这边且不去说她,目的和手段都很明确。泸州这边变数却是相当大的。我觉得泸州如果有意进取淄州,凤来城绝不可弃。”

    吴忧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大概勾勒了一下周边地图,用筷子指点道:“皋城虽说邻接泸州,不过南下的路线却被河流山川阻隔,不利于泸州所擅长的骑兵部队展开,出路只有一个番口川,被阮香堵得死死的。而凤来城周围的情况则大不相同,大片的平原正适合骑兵奔驰,只有一条浅浅的涟河阻挡,到了冬季,涟河结冰,人马完全不受阻碍,而且现在阮香的水师也进不去涟河。渡过涟河之后,青城、淄州城、富水城都在攻击范围内,位置比皋城强太多了。赵扬从皋城撤走主力,我觉得他可能是想通了这一点,改走别的路线了。”

    苏平笑道:“你是说无视州界,从连城出兵,沿雁山南支西路南下吧?这样的话,他们可就要路过火壁城的地界了。泸州和云州的关系可不太好,这条路可不牢靠。”

    吴忧道:“苏兄考虑太多了。若是让我指挥,三千轻骑足以解围,经过云州的地方不过百里,不是成心埋伏的话,云州军很难进行什么干扰的。”

    苏平摇头微笑,道:“你似乎太看低阮香的军队了呢,城中军队指望不上,你要面对一个训练有素的万人师,他们有完备的工事为依托,随时可以得到增援。”

    吴忧傲然道:“就是因为有恃无恐他们才会松懈,围城超过一年,任凭多么精锐的部队也疲沓了,这就是机会。靖难军不是无敌的,我想阮香一定不会将她最精锐的部队放在这里的,出奇制胜就是这个道理了。三千人足以取胜。”

    苏平饮下一杯酒道:“别人家事就交给别人操心吧,咱们着什么急呢?”

    两人谈笑一番,也没多喝,就叫老板会帐。不想老板道已经有人替他们会帐了。吴忧忙问是什么人,现在哪里。

    “是一桌的四位爷台,岁数都不大,听说话是结义的兄弟。一位自称闻人寒晖的大爷还有一位郎枫郎爷托小人跟吴忧大爷问好。他们已经走了。”胖乎乎的掌柜道。

    “哟,是阮香的人。”吴忧惊讶道,“咱们无意间倒是帮了阮香一个忙了。不知道赵家手脚够不够快。要是快的话,还能抓住这次机会。要是被这四人赶在前面提醒了阮香,补上这个漏洞的话,苏中才算真的完了。赵家在淄州也再没什么作为了。”

    这时候又是一桌客人匆匆结帐,不一会儿,那几个客人骑了马,沿街疾驰而去,一个武生打扮的青年走到吴忧他们这桌前道:“在下泸州林赓,多谢两位公子提醒!来日必有厚报。”

    说完对两人一拱手,径自追赶同伴去了,吴忧和苏平面面相觑,谁也不曾料想这小小客栈居然碰上了两家诸侯的人。

    吴忧苦笑道:“咱们是不是该换换地方了?这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哪。再等会指不定还有什么人冒出来呢。”

    正说着,就见一个孩子的脑袋在门口一探,随即跳了进来,跑到吴忧桌前道:“主……公子爷!总算等到您了。鲍大叔和两位莫姨让我来这里等您,家里大伙儿都等得焦急哩。”

    “哦,知道了。”吴忧难以掩饰的兴奋,“来,吴毒,见过苏先生。”又对苏平道:“这是我徒弟。”

    吴毒给苏平见礼,叫苏叔叔。

    苏平瞧着这个叫吴毒的孩子里外都透着机灵,心中喜欢,道:“好好跟你师傅学罢,他的本领一般人可学不会。你叫我声叔叔,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做见面礼。这样吧,我是个读书人,这里有本不值钱的小书,反正我也用不着了,就送给你吧。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也行,问你师傅也行。”

    说着,从袖子中摸出本薄薄的绢册递给吴毒。吴忧虽然很好奇苏平的礼物是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去看,心想苏平随身带着的总应该是十分珍贵的物件,吴毒这孩子倒是好造化。吴毒忙跪下给苏平磕头道谢。

    鲍雅所率领的接应的人马就在白郡北方一个草甸子中,吴忧本来还打算继续乘船沿霖水、丽水北上,可以直接在沃城附近下船的。现在必须得换马了,这样虽然辛苦些,却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而且比较安全。

    当天晚上,吴忧就会合了鲍雅的人,前一阵子活跃在云、燕两州的“贼寇”多数都是鲍雅的手笔。和官军的周旋中,金赤乌几乎没受什么损失,反而增加了几百人。

    回到了自己人中间,吴忧等人自有一番欢喜。安置了张颖之后,吴忧就命鲍雅取出储存的肉食烈酒,三千多人就在草甸中饮宴作乐一番。

    张颖听着帐篷外边军汉们欢呼饮酒的声音,感觉自己十分孤单,帐篷里只有那个从京城带来的丫鬟音儿,还有一个婆子张嬷嬷,置身于这男人的世界中,这两个女人早就吓得够呛了。吴毒没有饮酒,他守护在张颖帐外。张颖听着他轻轻走来走去的声音,不禁有点担心地叫住他道:“吴毒,好孩子,这里还是云州军队管辖的腹心地带吧,离白城又这么近,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也是着急则乱,吴毒就算再聪明也还不过是一个孩子,能懂得多少军阵上的事情?

    见主母过问,吴毒不懂也得装一下内行,骄傲地挺一挺小胸膛道:“主公是什么人!有三千金赤乌,有鲍雅、狄稷二位大叔,有苏平叔叔做参谋,在草原上还没人敢招惹主公呢。”

    张颖心中一动,道:“你领我出去瞧瞧。”

    吴毒也是不知轻重,打帘子就搀着张颖走了出来。张颖在面上蒙了丝巾,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扶着吴毒的手钻出了帐篷,放眼望去,远近篝火星星点点,士兵们闹闹嚷嚷围成了一个个大堆正在狂欢。吴毒指点着最大的一堆人,那里面就有吴忧、鲍雅、狄稷和苏平。

    张颖张望了一会儿,点头道:“喝酒还摆出个八卦阵势,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呢。”

    吴毒还没掌握这种阵势的奥妙,这方面他的知识还赶不上张颖。张颖道:“咱们再去他们那里看看吧。”

    吴毒为难道:“主公吩咐不能乱走的。”

    张颖道:“没关系,我看得懂这阵势,走不丢,你跟着我罢。”

    吴毒道:“主母,这样我要受罚的,主公曾吩咐,要是找他的话,鸣锣就行。”

    张颖这时候却要显显自己的本事,自信地道:“你跟着我走吧,没错的。”当先就走了出去。

    不过很快张颖就没法自信了,她只是在书上看过八卦阵图,而在实际行军布阵中,熟悉阵形变化的将领一般都会因地制宜,根据地势将阵形略作变化,苏平更是这其中的大行家。今晚的阵形是他一手布置,为了显示本领,他在普通的八卦中又加进了梅花变数,不懂的人很容易就迷失在阵势中交错的道路中。

    现在张颖和吴毒就迷路了,到处都是差不多的人群,似曾相识的通道,张颖开始还数着步子,估算着拐弯的方向,可是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到达预期的目的地,又不好意思说,只好凭着感觉在阵中拐来拐去。

    “主母,咱们不能走了。”吴毒哀求道。

    “怎么?”

    “现在咱们已经拐了六十七个弯,走了两千多步,再走下去的话,我怕我记不住回去的道路了。”

    “你能记这么远的路?”张颖现在有点理解吴忧为什么要收这个小子做徒弟了,光是这份记性就十分难得。

    “如果现在就往后走的话,我还能记得。”吴毒道。

    张颖看看黑漆漆的周围,心里有点害怕,“那么咱们还是回去吧。”

    果然如吴毒所说的,两人沿着原路转转拐拐居然回到了出发时候的帐篷,走了半天,张颖身上累出一身香汗,看看吴忧他们所在的地方,仿佛咫尺天涯,张颖只好回到帐篷休息。

    忽然一名哨骑从南边奔驰而来,立刻有传令兵接住,带着他向吴忧这边奔来。

    “主公,白郡有军马朝这边来了!”

    “哦?多少人?”

    “另一个兄弟在计数,我先回来禀告一声。”

    “呵呵,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吴忧笑道:“大伙儿都上马罢,别让人把咱们金赤乌瞧扁了。”随着他的话语,尖利的卢笛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士兵们迅速上马列队。

    “请苏兄帮忙保护车驾,鲍雅、狄稷随我来。”吴忧翻身上马。

    远处军队打的火把已经清晰可见,一条长长的火龙向吴忧这边快速移动。

    “现在的官军都这么笨么?”吴忧看了一会儿就不以为意地扭头和鲍雅说话。

    “也许有不打火把潜伏的敌人呢。”鲍雅道。

    “狄稷你说呢?”吴忧又转向另一边。

    “管娘球的!这样的队形,一冲就散了。”狄稷兴奋地蠢蠢欲动。

    “狄稷所说甚合我意。”吴忧笑道。

    “报——将军,敌军五千人,打白郡旗号,离我不到十里。”另一名哨骑及时赶回来通报了敌人的人数。

    吴忧道:“既然是朝廷的军队,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叫过一个传令兵道:“你打着我们的军旗,迎上那支部队,报上我的名号,问问他们想干吗。”

    那传令兵如飞去了。

    吴忧道:“鲍雅领兵五百绕左侧,狄稷领兵五百绕右侧,听我这边牛角号响为号,冲击敌队,若是没事,我会鸣金。一旦发生冲突,不必留手,我要瞧瞧敌人主将长得什么样子。”

    二人应诺,分点五百军兵左右出击。

    不一会儿功夫,那传令兵大概已经见到了这支部队的主将,队伍稍微停了一下,接着很快就加速向吴忧这边冲过来。

    “吹号罢。”吴忧道。

    随着呜呜的牛角号声,鲍雅狄稷立刻行动。二人如虎入丛林,龙游大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响起,两支轻骑冲入白郡部队之中。黑夜里不知有多少敌军杀到,白郡军队队形顿时大乱,军兵乱窜,自相践踏,鲍雅、狄稷二人如入无人之境,不消片刻,敌军已经尽数瓦解。

    鲍雅、狄稷两人也不穷追,率队返回,一千士卒一个不少。鲍雅两边腋下各挟一将,如飞而来,来到吴忧面前,将二将向地下一掷,二将早被他挟晕了过去,早有小校上前绑上。狄稷稍后到达,马背上横着一人,也掷在吴忧马前,命小校绑了,咧嘴对鲍雅笑道:“你那两个都是副将,我这个是主将。”

    吴忧笑道:“两人都记功。”望着那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将官道:“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什么官职,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那将官身子如筛糠似的抖道:“小人段……段……段……”上下牙直磕巴,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行了,知道你姓段,知道是我的人为什么还要袭击?”吴忧问道。

    “不……不……不敢……”那姓段的将官结巴道。

    “启禀将军,”吴忧派去担任信使的那个传令兵只是被捆了起来,大难不死,居然被鲍雅、狄稷救了回来,此刻忍不住插嘴道:“我已经亮明旗号。但是这厮嚣张得很,根本没把将军放在心上,还大言不惭说要将将军绑回圣京请功。”

    “不不不!”那姓段的将官口齿忽然伶俐起来,“郡马容禀,小将是白郡破贼校尉,接到密报说有大队贼寇在城北集结,小人就想趁夜出击,这位军爷只是一人一旗过来,小将怕是贼人的诡计,所以将他捆了,又想确认一下。不想就冒犯了将军虎威。小将已经知错了。当朝郭常郭大人是小人的娘舅,请将军开恩,饶小人一条狗命,以后必有报答。”

    “大周有你这种军官真是耻辱。”吴忧轻笑道:“不过,既然是郭太常的令甥,那么……”

    看到那姓段的眼里露出希冀的光芒,吴忧恶意地一笑道:“当然更不能留着您啦。”没等那姓段的将官嚎啕出声,吴忧身边一名小校手起刀落,已经将他脑袋斩了下来。

    “事情玩大了。”苏平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吴忧身边。“这是朝廷命官呢。”

    “我最不怕得罪的就是这种小人了。”吴忧笑道。“这种东西不配做军人。随便向白郡下个行文罢,就说段校尉英勇进剿马贼,不幸中伏,力战身亡。我部救援不及。”

    苏平嗤笑道:“这种谎话你也好意思编?”

    吴忧满不在乎道:“给他们下个行文是给他们面子,谁指望他们信了。我才不在乎呢。”

    张颖目睹了这场小小的冲突的全过程,对吴忧来说,对手太弱,这连战斗都算不上,对张颖来说却是难得的大场面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杀人,战场上没法动弹的伤兵们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血淋淋的现实提醒着她——这已经不再是父亲庇护下安全的圣京,弱肉强食是这里的生存法则,失败者面对的只有死亡。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吴忧豪放不羁的一面,身处士兵们中间的吴忧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分不可一世的狂气,那分睥睨天下的傲气,那分纵横无匹的才气,都是她在以前几个月平淡的生活中完全没有见识过的。茫茫草原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将平日里包裹在温文尔雅外衣下的吴忧的另一面完全激发释放出来。

    只有战场才是男人的世界罢,也只有在战场上,吴忧能够尽情挥洒他的天才。张颖远远望着闪烁的火光中吴忧神采飞扬的脸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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