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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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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⒀故人重逢

    归化城**云密布,化水在寒冷的空气中笼罩着白色雾气,如同预示着圣武二百六十九年的这个冬天的一切不平凡。码头已奉命被戒严,开州军仪仗队在码头长长的甬道两侧平行一字排开。随着船队渐行渐近,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前来迎接的官员中包括了绣衣使者杨影、开州牧唐琪,威南将军唐钰,军师徐轻扬,归化太守贾强,城守陈越。还有主簿黄佳,此女是唐琪的闺中密友,也负责开州的暗探组织,人称笑靥如花,心如蛇蝎,对唐琪本人忠心耿耿,对唐琪的敌人则辣手无情,“蝶娘”的名号在开州相当响亮。有开州在西北战线的重量级人物悉数到齐,可见对京畿来人的重视。

    唐琪对张静斋当然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他刚刚故伎重施,以开江以南,澜水以东为域,划蛮阜、六、沐三城,设立开南都护府,封闵化为开南都护,镇南将军,靖南候,爵禄甚至超过了唐琪。这等于将占开州三分之一强的疆域生生的从开州分割出去。也相当于给予了叛军合法地位。

    如果唐家打算继续得到朝廷承认,那么对开南的主动军事行为将不再合法,西南澜水战线中辛苦营造的优势也将无法保持。而在目前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张静斋能提供的支持事实上很有限,但是他代表朝廷所给予的大义的名分的确十分重要。这也是杨影坚持一定要和唐琪亲自迎接朝廷使者的原因。

    杨影自己是从来不奢望会从张静斋那里得到什么实际援助,只要他能保持中立,不在背后捅上自己一刀就真的谢天谢地谢人了。

    徽州战场传来消息,张静斋最近在徽州又取得了一场大胜,神威将军萨都的名声真不是平白得来的。看来张静斋结束徽州战事只是时间问题了。可以肯定,张静斋结束徽州战事之前不会直接插手开州,就像他抽不出手去照管云州一样,他所能采取的策略只能像对付云州似的——分而治之。

    又是云州。开州和云州,一个西南,一个西北,为什么情况都是这样的类似?杨影发现自己总是挥之不去心中的那个阴影。那人的影子如一座山,横亘在他心上。

    “超越他就是超越你自己。如果连自己本身都不能超越,你永远没机会。”索清风这个预言更像是一个神秘的诅咒,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你处处模仿他,以至于失去了本心,这样你永远超不过他。”又是该死的预言似的话语,却该死的直指本心。也许正因为是实话才刺耳吧。人说自己冲冠一怒为红颜,难道真是为了冰清?还是自己一开始就将她作为了一个借口?一个离开的借口,一个有机会追逐心中那个虚幻的背影的借口。

    我真的爱冰清么?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涌上了杨影的心头。我是爱冰清的,杨影立刻将那个念头驱赶出去,我与唐琪的婚姻只是为了政治,为了拥有一片自己的天下,为了和冰清共有自由自在的天下,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刺客的追杀。冰清,山林并非我们隐居的好去处,我要保护你,用强大的力量,在赤红的岩浆的洪流即将吞没我的那一刻,我万念俱灰,我大彻大悟。从没有那样贴近死亡,从没有那样真切地体味死亡的滋味。死亡是什么滋味?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

    冰清,我并不是不爱你。杨影对着心中美丽的倩影解释着。索大哥说得对,我只是放不下心中那份执念。完不成这个心愿,即便隐居山林,我也将留下终生的遗憾。冰清,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不能也不会永远只做一个追逐别人背影的人。我会让你看到,你的爱人,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杨影心中忽然一动,那人当初走的时候,又是在追逐谁的影子?

    “绣衣使者杨影同开州文武迎接天使。奏乐!”司仪大声喊道。码头上顿时鼓乐奏鸣。杨影略有些迷茫地抬头远眺,那支悬挂大周旗帜的小小船队由远而近,逐渐清晰起来。

    作为开州军方最德高望重的老将,威南将军唐钰虽然很不屑于这种卑躬屈膝的做法,但基于对唐琪的忠诚和对杨影能力的信任,还是跟着二人出城迎接。其他人等各怀心事,等待一见朝廷使节。

    船队缓缓靠岸停稳。抛锚下帆,架起悬梯。最前面那艘大船的船仓里的人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功夫,所有人都被小船接上了岸。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银发长须,虽一身布衣却气质超群的老者。杨影觉得心跳忽然加速,全无之前的气定神闲。等看清来人,大叫一声“索大哥!”,不顾唐琪等人的诧异,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握住老者瘦削的双手,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人正是杨影的忘年之交,结拜兄长索清风。不过他随即松开了手,抱歉地道:“杨影粗鲁失态了,有没有握痛大哥?”

    索清风欣然将双手反握杨影,呵呵笑着道:“老哥哥可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倒是二弟清瘦多了,辛苦了啊。”寥寥数语,让杨影心头涌起久违的暖意,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时从索清风身后闪出两个人来,竟是东方玉和纪冰清。东方玉一身青衣,依旧用头巾裹发。冰清穿的是那件他再熟悉不过的淡绿色缀着明珠的女式武服,依旧那样英姿飒爽。看到了远赴天涯的兄弟和朝思暮想的爱人,杨影心潮彭湃,大步上前拍了拍东方玉的肩膀,之后一把紧紧将冰清抱在怀里,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冰清!你——来了。”心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得这几个字而已。

    多日未见的爱人就在面前,纪冰清也是情难自禁,不顾一切地将颤抖的娇躯紧紧贴在杨影的身上,一张俏脸上早已梨花带雨。两人久久相拥,不愿离开,好像世界上除了对方再也没有旁人。

    本来紧随其后的唐琪看到这个场景不禁黯然,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是个完全多余的人,她拉不下脸来出声招呼,只是等着杨影想起她来,但是杨影沉浸在喜悦之中,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我们之间只不过各取所需,相互利用,唐琪心中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杨影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的漠视几乎让她羞辱地尖叫起来,她的手指甲抠入了手心的肉里,她的脸上还僵硬地保持着那礼节性的笑容,泪花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黄佳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唐琪身边,她淡淡道:“天冷风大,大人小心着凉。”说着将一件狐裘披风给唐琪披在肩上。唐琪趁机抬手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没事了。”唐琪深吸一口气道,湿冷的空气让她清醒了很多。

    “小姐,我们回去吧。”论辈分唐钰是唐琪的亲族长辈,对唐琪的关系亲近,称呼与别人不同。

    “礼不可废!开州不能让人看笑话,说咱们不懂礼节。”唐琪道,坚持要留下来将迎接使者的仪式进行完。

    “大人,”军师徐轻扬道:“既是杨将军的故人,想必没什么问题。大人已经亲自来码头迎接,礼数已经到了。现在身体不适,暂请回府,天使那里有我们。”

    唐琪看看正亲热的低语的杨影和纪冰清两人,心道罢了,我怎么能学那些妒忌妇人家?这般光景没的惹人耻笑,转身先走了。唐钰不声不响随唐琪离开。其他人则要留下来将欢迎仪式进行完。码头上众官一阵寒暄,无非是些官场上的应酬话。

    过了好一阵子,杨影才从失态中恢复过来,不好意思的放开冰清,再次张开双臂欢迎了东方玉。兄弟三人寒暄了几句。

    杨影忽然想起来问道:“张静斋怎么舍得派大哥出使开州?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和年轻人一起受这风霜之苦,有失敬老之意啊。还有三弟不是去铸剑了么?怎么……”

    索清风笑道:“唐公怎么会派我来!我是被你神通广大的三弟抓了壮丁,绑架塞到船上来的。临走给唐公留了封信,说我告假去南方考察。还不知道唐公见到信会气成什么样子呢!”又做出无耐的样子道:“我可不知道怎么回去见唐公了,都是你三弟干得好事啊!!”

    东方玉赶忙举双手道:“怎么是我?!明明是你自己不放心二哥罢,要不干嘛早早写好了信?!”又把冰清推向杨影道:“再说,冰清妹妹又要见二哥,又要照顾你这个老家伙,不这样怎能有现在一举双得的好事呢?!”

    冰清大窘,岔开话题道:“对了,还没给你介绍这此出使开州的正式使节呢。诺,这位就是绣衣使者,呼延明将军,他奉唐公旨率五百呼家军助你平开北卫之乱。”

    杨影这才看到了旁边拱手行礼的一身戎装的将军。此人年近三十,生得清俊儒雅,却又不乏威武摄人之气。杨影阅人无数,一眼就生出初遇英雄之感。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五百人虽少,但若是此人部下,想必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只是此人眉宇间总是透着一点惆怅之色,似乎心思并不在这。

    冰清恢复了与杨影亲近的感觉,凑道他耳边道:“他是呼延豹大哥的堂弟。索大哥一看便说他是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才,可堪大用啊。”

    呼延豹……杨影隐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因为黑风寨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那呼延灼在哪里?他们本应该去阮香那里的,后来却没了消息,怎么成了张静斋的绣衣使者?……一时想不出所以然,只好回礼致敬。杨影向呼延明一一引荐开州众官,众人纷纷相互见礼。这时候他才发现唐琪不见了。杨影心知唐琪是看到了自己和纪冰清亲热的一幕,负气离去,心里不禁好生过意不去。黄佳自然而然接过了撒谎的任务。什么唐琪这几天偶染风寒,身体不适,今天本来是强扶病体前来迎接天使,不想就在码头上受了风,病越发沉重起来,怕失了礼仪,只好先行回府,再三叮嘱好好招待天使,待病好之后一定设宴赔罪云云。呼延明连道不敢,略问了几句得病医治情况,也没有深究。

    因为天色已晚,进城已经来不及,开州官员就安排呼延明等人在城外的馆驿住一晚,次日入城。安顿下来之后,自有开州派出的官员伺候起居。杨影这才腾出空来和大哥三弟好好聊聊。

    “怎么又出来一个绣衣使者?”杨影问索清风道。“且不论这人如何,我就想知道他此番持节而来,目的为何?开州以后到底该听谁的?这是唐公的另一条计策么?唐公玩弄这种手腕,未免太不将人看在眼里。”

    “说是也不是。”索清风看着发急的杨影微笑着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唐公对你一年来在开州的作为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你控制了开州的局势没有进一步恶化。唐公西征徽州才没有后顾之忧。手段无所谓,结果最重要。这次派呼延明来是给你封官的,具体封什么官我不太清楚,我想可能是安国将军或者军师将军这种杂号将军,若是在开州再立些功劳,以后还会升迁,二弟前途无量啊。”

    “也就是说,呼延明接手我原来绣衣使者的职责了?”

    “对,不过唐公有交待,开州军务还是以二弟为主,呼延明只能协助,不准越权。”

    杨影摇摇头道:“终究是个肘掣。算了,兵来将挡,怕个球!”

    索清风道:“二弟担忧不无道理,本来我是想阻止的,不过看到派的是呼延明这人,就没有多这个嘴。呼延明这人是个人才,二弟莫要小看他,也不要以对付一般人的手段对付他。要是能想法收服其心,将来大有好处。”

    杨影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既然索清风都这样说了,一定不会错。他饮了一杯酒,又回头问起东方玉铸剑的事。

    “这个,说来话长……”东方玉苦笑道。“先让你见一个人吧。”唤从人吩咐请小姐,杨影正疑惑,不多会儿,从人用小轿抬来来一人,却是阿瑶。阿瑶款款而至,多日不见,阿瑶已经出落得愈发娇艳,身子也发育得丰满多了。脸上不健康的红晕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彩照人的气质和动人的微笑。

    杨影一时看得竟然呆了,居然忘了行礼问候。冰清嗔怪地用手指戳了他眼睛一下,他才醒悟。冰清亲切的挽着阿瑶道:“这回东方大哥把阿瑶妹妹的病全治好了,我们姐妹可以朝夕相处了,开心吧!”

    东方玉笑道:“冰清姐姐还是叫我三弟吧,叫我‘大哥’岂不折煞我也!再说你若与阿瑶妹妹朝夕相处,那二哥岂不是要把你们一起娶回家才好!”

    阿瑶和冰清一同脸红,冰清嗔道:“贫嘴!”

    看到二女窘态,索清风和东方玉一起大笑。杨影唯有苦笑,他又想起了唐琪,看来索大哥还没有把自己和唐琪结为连理的事情告诉冰清,不知冰清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呢。

    是夜,杨影冰清久别重逢,自是格外激情,抵死缠mian。杨影在那种情况下自是没办法对苦候了自己近两载的心爱之人说自己已与她人结为连理枝了。看着身旁脸色红润娇然熟睡的冰清,杨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在这不平静中陷入沉沉的睡眠。

    次日清晨,众人启程,骑马进归化城,呼延明的部下就在城外安营休整。杨影看到阿瑶上马驾驭伸手矫健,心情又开怀了些。归化城的城墙已经在前不久被谢辛的叛军打了个稀巴烂。西门受到的攻击少些,又经过修补,但还是不免露出破败景象。

    归化太守府,刚从西南澜水战线返回的开西卫大将,破虏将军唐贵,正对着桌子上用砂土堆起的地图对唐琪、唐钰、徐轻扬、黄佳等人详细解释澜水战线的敌我部署。看到杨影等人进来,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傲然立在一边,冷冷的看着几人。

    杨影看都不看他,直接的向一身戎装的唐琪介绍道:“阿琪,这两位便是我常给你提起的我的两位结义兄弟,索清风索大哥和三弟东方玉。这位是阿瑶,这位……就是冰清。”介绍到纪冰清时,杨影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他不知道唐琪会怎样对待冰清。毕竟唐琪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而冰清和他之间至今仍无名分。

    唐琪这时已经恢复过来,嫣然一笑,给几人行礼道:“久仰大名,今日得索大哥、东方三弟和冰清姊姊相助,开州有望了!”

    几人正要回礼,却听唐贵冷哼道:“久闻索相大名,不知今此前来,肩负唐公何等使命?”

    唐琪玉面一寒,刚要出言训斥。索清风却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骁勇善战的唐贵唐将军吧。久仰久仰,老朽今日前来当然是助开州平定内乱。不过并非是奉了唐公之命,而是自己开小差儿跑来的。”

    唐贵还要说什么,却被徐轻扬打断:“唐贵将军不得无礼。索相这种尊贵客人请都请不到,肯屈就我们这里,那是开州的福气,这位东方兄弟年纪虽轻,能和索老、杨将军兄弟相称,想必必有其过人之处。诸位既是杨将军的客人,便是开州的贵宾,我们信得过你们。客气的话就不讲了,就先请杨将军给客人介绍一下开州目前的战局吧。”

    索清风暗自点头,这徐轻扬是个人才。

    唐贵还想争吵,老将军唐钰在旁冷哼一声,开州军中,唐贵最怕就是唐钰,这才收声不敢多言。

    不理唐贵恼怒,杨影径直把索清风几人让到地图前:“目前开州的形势并不乐观,实际上存在五股势力。首先就是南卫边防军大将闵化和他的弟弟蛮阜太守闵凯的叛军,裹胁带甲十万之众。而且以开州最为精锐的南卫边防军为主力。占据了开江以南,澜水以东,沐水以西的大片疆域和蛮阜、沐二城。当然现在他们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承认,成立了开南都护府,闵化就是第一任开南都护。”

    唐贵忍不住又要插嘴,却被唐钰的目光所阻止,只好愤怒的“呸!”了一声。

    杨影像是没看到唐贵的反应似的道:“之前我们在澜水西岸取得了几次关键性的战斗的胜利,并把孤军深入的闵化围困在开西卫和不周山脉形成的这个三角区域。本来有望一举歼敌的,那样或许可以平定开南之乱了。但是开北卫兵变正在这个时候给我们身后捅了一刀子。”

    唐钰的脸上浮现出郁闷的神情,那个时候是他极力主张班师回救归化。直接导致了闵化率部突围。

    “当时虽然我和威南将军意见想左,但现在证明威南将军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杨影目光真诚的看着唐钰,唐钰心中暗道一声惭愧。

    “因为如果失去了归化这个北部屏障,开州城就十分危险了。而这里,”杨影指着开州城道,“无论作为政治还是战略意义,都是我们绝不可以失去的根据地。而换一个角度说,即使歼灭了孤军,生擒了闵化,闵凯还是拥有开南军的主力坐镇澜水以南,恐怕一时难以消灭。更重要的是,闵化的开南军是南部边防的屏障,如果闵化被俘或战死,闵凯真的以开南军全力相博,兼之开北卫的谢辛叛军,东部占据六城的柴州军,火德城态度摇摆不定的董文董明部,我们如何同时招架?!更要命的是如果南方门户大开,南蛮军一旦进入大周,那便是洪水野兽啊!”

    众人都沉默不语,南蛮的屠城战和*掠夺是举世闻名的,屏兰不久前的劫难就是最好的见证。谁也不想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百姓和兄弟姐妹身上。老将唐钰也不禁为之动容。他只考虑绝不能失去江北三郡,倒是没想到异族入侵这一点。

    “另一方面,朝廷把柴州占据的沐水以东的疆域也封给了闵化这个开南都护。六城郡是块肥肉,闵化绝对不会就让柴州人这么占着的。现在开南军得到朝廷认可,士气正盛,更兼出兵六城师出有名,怎能放过?开南军与柴州军一战可以预期。”

    冰清显然不知道柴州占据了六城。不禁问道:“柴州不是正和怀州军打仗么,怎么又来占了六城?”

    徐轻扬道:“这就叫屡教不改!当年杨纺叛变柴州就占我六、沐二城,后来吃了败仗,又有怀州,屏兰来犯才告罪求饶。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重蹈覆辙。”

    唐琪笑道:“这回就让他见识一下开南都护的厉害,我们也好坐山观虎斗。”

    唐钰叹道:“张静斋这算做了件好事么……”

    唐贵道:“这算什么好事!将军以为开北卫军区区两万兵力,远在边陲补给无力,有什么资本兴兵造反?看看开北卫的地理位置吧,摆明了在背后写了个大大的‘张’字!”

    “休得胡言乱语!再乱讲话将你乱棒打出去。”唐琪发作起来。她有些担心地望了望呼延明,这可是张静斋派来的使者,唐贵这样明显地表示对张静斋的敌意,若是传回京畿,惹怒了张静斋可就不妙了,毕竟现在开州还要仰赖朝廷。

    “唐将军若要显示自己的忠义,尽可以在战场上一显身手,当着天使的面这样说话,好没教养。”杨影冷冷道。

    “我有没有教养,用不着你这么个小辈来教训!”唐贵生就一张臭嘴,不和人吵架就难受。杨影和他共事了不少日子,知道他这个毛病,不屑于和他争口舌之利。

    “哟!小贵贵今天可算给开州武将露脸了。”黄佳故意嗲声嗲气地讥讽道。

    唐贵一听,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最不想招惹的就是这个面慈心狠的蝶娘,乖乖闭上了嘴巴。

    杨影接着道:“开北卫将军谢辛,虽然是闵化的拜把兄弟,但在开始却没有随闵化造反。为何?归根结底他那时候起兵没有好处,还担心成为众矢之的,没有靠山的话,很快就会被打垮。而现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第一他看到了朝廷居然分割开州设立开南都护府,承认了叛军的地位,在这次叛乱中只是和稀泥,表现软弱,第二,很可能他终于找到了靠山,他才敢起兵,打起了‘以兵相谏,保护忠良’的旗号,公然呼应开南叛乱。”杨影已经尽量批评得婉转了,并没有直接提及张静斋的名字,不过只要在地图上一看开北卫的位置,谢辛背后靠山是谁不言自明。

    “保护忠良?端的可笑……”唐钰冷哼道。

    “唐公这样做……唉,他是不是成心要把开州拖垮。”唐琪道,“派军相助,居然只得区区五百人,剿灭山贼都嫌少……”她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呼延明,歉然一笑道:“我并非针对尊使。”

    呼延明并不介意,他慨然道:“当初杨将军以绣衣使者身份孤身入开州,力挽狂澜,这等大智大勇实在让人钦佩。明虽不才,还有五百部曲,不敢说超过杨将军,却也不敢妄自菲薄。”

    唐琪壮之,施礼道:“不管怎样,有尊使这句话,我代开州百姓先谢过尊使。”

    呼延明谢道:“不敢当。在下失礼了。”

    杨影耐着性子等两人客套完,继续他的思路道:“其实说直白些,唐公并不希望有个强大的开州存在于他的后方,但现在他西面讨伐徽州正处在关键时期,东面又和阮香是敌非友。北边的吴忧……不用说大家也明白,貌合神离罢了。所以他需要做出支持和联合我们的姿态,又不能让我们强大到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张贼欺我开州无人邪?!”唐贵忍无可忍的骂道。他刚骂完,就觉得自己后领一紧,被唐钰给提了起来,他不敢反抗,随后整个人就腾云驾雾一般被扔出了议事厅。

    看了这一幕,众人相顾莞尔。去了唐贵这张臭嘴,厅内气氛也轻松起来。

    杨影微笑道:“唐公能采取的手段其实也有限,咱们小心些相信可以做到两下兼顾,两全其美,唐公也是个爱惜名声的人,必须兼顾朝廷的威信,想来不会冒天下指大不韪公然挑唆地方内战。”

    他喝口水又道:“开北的形势已经基本稳定。叛军已经龟缩在开北卫。根据侦察兵力已经不足一万。被我军三面围困,军心涣散。目前他们要么渡过赤水向徽州逃逸,要么只有坐地等死了。无论如何这仗我们要打的快、打的狠。这样才能尽快稳住形势,进一步向火德郡董文董明兄弟施压。澜水战线我们要尽快与开南军达成谅解,把开西军主力北调,必须彻底把江北的问题解决掉!……”

    一直没发言的东方玉忽然插话,淡淡道:“火德郡的问题恐怕要迟些解决了,南蛮军已经打过来了。”

    在座众人闻之无不震惊,却又不信,东方玉也没出城,这等大事怎么能这样就随随便便说出来?

    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的正确性,东方玉话音刚落,一个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大厅,大声禀报道:“开南都护闵化将军急信,南蛮军攻克南折关,十万大军正挥师北上,军情紧急!请求派兵支援……”

    ⒁韬光养晦

    蛮,地处大周西南的山地部落国家。早先是散居包括开江、白江以南的部落联盟。因其文化兴起远落后于中土,故被称为南蛮部落,部落的守护神和图腾是白象。南蛮部落是兴起于中古时期(大约圣武开元前的一千年左右)的五大部落联盟之一。

    五大部落联盟包括中土部落、胡邦部落、羌羝部落、南蛮部落和东夷部落。

    中土部落是中古五大部落中文明最早,规模势力也最为庞大的部落联盟。中土文明也在五大部落中一支独秀。到了近古时期(圣武开元前四百年左右),起源于白江支流汉水流域的周部落迅速崛起,一举成为中土部落联盟中的佼佼者。在圣武开元前一百二十年左右。周部落以圣京为中心建立了中土第一个王国:周王国。随后在中土部落联盟的疆域里相继成立了二十几个以城池为单位的小王国。经过一百年左右的时间,周王国通过一系列战争不断征服中土其他国家。成为中土最大的一个王国,疆域包括后来京畿、燕州和灵州大部分地区及开州、怀州、柴州的北部地区,沃野数千里,人丁兴旺,国富兵强。圣武元前十七年,周王阮威即位。阮威又经历了三年对内休整,三年对外征战,一举将残存的回、吉、辽、越、齐、鲁六国消灭,结束了中土的分裂局面。踏上了对异族征战一统天下的道路。最终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强大帝国。

    北方活跃在丽水下游及呼伦河泸江流域的是胡邦部落。西方是在占云州西部大半直至天山山脉的羌羝部落。胡邦部落与羌羝部落均是以游牧民族为主的部落联盟,居无定所,骁勇善战,一直是中土诸国最为忌惮的强敌。但文化上发展的比较缓慢,部落间的联邦形式也很松散。也正因为此,后来才屡次被善施奇谋的周圣武帝所败,不断向西向北败退。胡邦部落后来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库狐和迷奇,形势才有所好转。而羌羝部落联盟则一蹶不振,虽然经过百余年的修养生息,最终在云州境内建立了数个少数民族国家如大小月氏、哈克兰、吉斯特、库比伦等,但因为国力积弱,北方又有库狐、迷奇的不断入侵,使这些少数民族国家一直疲于自保,没有得到发展壮大。到了周靖文帝时期,靖文帝推行民族融合政策,向关外移民(“关”指燕北的圣武关,关北的云州称为关外,关南的诸州均称为关内),怀柔羌羝后裔各国,共御迷奇、库狐。后来的靖武帝则凭借武力彻底征服了哈克兰各国,纳入云州版图,又大败库狐、迷奇,建立了北方防线,设立独立的边防军建制。

    在东南,白江下游流域,也就是今天柴州下水关以东直至东海,包括怀州大部地区在内的区域,活跃着的历史悠久程度与中土部落不相上下的东夷部落联盟。东夷部落文明发展的很迅速,人口经济稍微落后于中土部落。传说中上古的东、西二帝,正分别是东夷部落与中土部落的祖先。东夷部落与中土部落形成了截然不同的独特文化。然而最终东夷部落发展步伐落后一步,白江一战大败于周圣武帝,数百万族人皆被屠杀。东夷文明也因此被彻底毁灭。

    相比于东夷和羌羝,南蛮部落要“幸运”的多。他们在被中土部落及后来的中土诸国的侵略过程中不断南移,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兰,后来兰被圣武帝击败,兰王降周。兰也成为周帝国的属国,被周圣武帝分裂为屏兰,伽兰,呼兰,另一部分迁入西南山区,建立了仍以部落联盟为主的国家蛮。南蛮文化在蛮国得以保留,而东南的三兰则多少受到周文化的同化侵蚀。蛮国居民长年生活在山区和亚热带雨林地区,艰苦的生活培养了蛮人刚毅残暴的性格。每每对外作战各部落都能同仇敌忾,显示出强大的战斗力。更兼南蛮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所以在三兰和大周帝国的围困中得以生存。但资源上的先天不足也使南蛮各方面发展落后,也常常受到东方三兰和北部强大的周帝国的欺凌。

    圣武历二百四十六年,南蛮最大的蛮蒙部落成为部落王,年轻的蛮蒙部落酋长蒙勇成为蛮王,一统南蛮诸部。蒙勇少年时曾蓄发游学于周帝国,熟悉周文化,更对南蛮弊制了然于胸。从小便卧薪尝胆,立志将南蛮建成如周帝国那样的强大帝国。年仅十八岁的蒙勇上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吹枯拉朽之势摧毁了日趋没落的传统的氏族部落结构。并效法他最推崇的圣武帝实施一系列变法。

    军事上,革新兵制。随着部落制度的没落,不少酋长和部族武士失去了传统的权益,成为不安定因素,蒙勇将其中豪勇善战者编入军籍,担任各级军官。以往南蛮作战都是以部落为单位,实行战时点集制度。由蛮王发出命令,各部酋长响应者可以点集手下可作战的武士随从出征。所以每次能够出征的兵员多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代蛮王的号召力,不止如此,狭隘自私的酋长们往往并不可靠,一旦遇到什么挫折,他们很可能就会从盟友变成敌人,从背后落井下石,只有在战胜的时候他们才是齐心合力的,争夺战利品的时候往往奋不顾身。战后若有缴获,都归各部酋长所有,由他们自行分配。因为点集集合起来的士兵大多是酋长们的私人奴隶,所以各部酋长侵吞战士战利品已经成为习惯,这极大地挫伤了武士们的积极性。所以这次兵制改革重点首先就是一改以往的战时点集制度,改为募兵制,训练一支装备精良的职业化军队。这支军队统一编制,直接听命于蛮王,强调纪律,以军功论爵;以重利招诱三兰和周国的熟练工匠,开矿冶金,锻造兵刃,革新兵种武器,将象兵编入军队,并将轻便坚固的藤甲推广应用,成为军队的制式装备,大大改善了原始南蛮军在护具和骑兵上的劣势。

    政治上,废除各部落自订的各种土法,统一刑律,仿周例立刑法。将原蛮都扩建为武都,将各部落酋长和南蛮富贾集中于王都,以巩固中央集权,那些胆敢抗命不迁徙的酋长们一个个都被攻灭。蒙勇派人重新丈量厘清全国土地,鼓励自耕农和被赦免的奴隶开垦土地,特别严厉地惩罚那些隐瞒地产的酋长们,以半是强迫半是赎买的手段从各部酋长手中解放了大量奴隶,获得了大量青壮劳力和丰富的兵源。设立郡县,逐步推行城市化,修筑高大的城池,迁居人口,以都市为中心,取代过去以小村寨为中心的原始聚居方式。

    经济文化上,建立与周接轨的度量衡和货币制度;铺设驿道,开办书院,参照周国的文字,编纂了南蛮历史上第一部字书,要求书同文车同轨;移风易俗,改革妯娌同席而眠等原始生活习性,提倡周文化,选拔才智少年去周国留学;历法上推行周历,并以周圣武历纪年。在贵酋之中提倡汉服,在朝廷上仿照周国的礼仪制度。

    外交上,聪慧的蒙勇采取了韬光养晦的政策,边境地区仍然维持原来制度不变,严格封锁国内改革消息,使国外对蛮的印象停留在之前愚昧落后的阶段;并在对屏兰和周的战争中不止一次战败失地,对外一直采取守势,对屏兰和周国边将咄咄逼人的挑衅置之不理,以骄他国之兵,使别国不对南蛮做防范。从此处便可看到这位南蛮王不求偏安的野心了。

    随后周帝国陷入内乱,国力大大衰竭。三兰脱离了对周的依附,陷入三国乱战。蛮国获得了宝贵的和平时期,趁机迅速崛起。蛮王蒙勇以铁腕手段治国,国内一切挡在他前进步伐上的阻力和敌人均被他以雷霆之势扫除,血染刀刃。经过二十年的厉兵秣马,蛮的崛起已经无人可以阻拦。蒙勇当之无愧成为南蛮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现在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显示南蛮强大力量的机会。他并不急,对韬光养晦了二十年的蒙勇来说,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二十年,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早已经成为深思熟虑治国有道的一代雄主。南蛮疆域和资源上的先天不足一直是他的心头之痛,二十年的经营,二十年的隐忍,就是为了大鹏展翅,一飞冲天!

    圣武历二百六十七年,机会终于来了。屏兰军入柴州作战,屏兰在西方的防守兵力锐减。更有神秘信使连夜赶路送来屏兰境内防御力量部署图。蒙勇大喜,在确定各方面信息后,御驾亲征出兵屏兰,跨出对外扩张的第一步。

    可怜屏兰对南蛮军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部落酋长时代,蒙勇煞费苦心十余年的骄兵之计更是使屏兰军存在心理上的优势和侥幸。更可笑的是使人假扮骁勇善战的屏兰公主星晴出没于关隘以恐吓。蒙勇从来没把这丫头放在眼里,之前的数次佯败竟让人以为南蛮人怕了这个女子,传说到了闻风丧胆的程度,端的可笑至极!

    蒙勇将计就计,一方面正面战场佯装畏惧而退兵,另一方面亲帅精锐抄山路发动夜袭,火烧蒙固城,屏兰在西部最精锐的守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葬身火海,蒙固城破。星晴苦心经营的边防要塞沦陷。南蛮军势气大振,多年的隐忍终于得到发泄,蒙勇站在巍峨的蒙固城头,放声大笑,他雄狮般的长笑激起了南蛮士兵们的热烈回应,二十年的忍耐一朝勃发,上来就击破了宿敌屏兰的关口要塞,教蒙勇怎么能不得意,怎么能不兴奋!为了嘉奖勇士们,蒙勇下令屠城。

    四月十日起,南蛮军长驱直入,屏兰南方四郡蒙固、龄郡、阿蛮、锦兰相继沦陷,其速度之快令世人震惊。谁也不曾想到,沉睡西南多年的野象一旦觉醒,竟然这般强大霸道。

    圣武历二六七年四月二十日,蒙勇兵临屏越关。这是屏兰王都西边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梦方醒的屏兰王此时已在匆忙间将全国的精锐集结与此。由于蒙勇的屠城政策,此时的屏兰军士气已跌至冰点。三分之二国土的沦丧更是使屏兰王如丧家之犬。如果屏越关失守,南蛮军只需一天就能攻至屏兰王都。到时候屏兰王只有迁都于地处屏兰东北的北方三郡,但那里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等待他们的只有亡国灭种之路。因此在鹰派群臣的力谏下,屏兰王决定集全国之力死守屏越关。也许这是屏兰王登基以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连战连捷的南蛮王蒙勇低估了哀兵的威力,在屏越关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一个月过去了,前仆后继的屏兰军生生将势如破竹的南蛮军挡在关外,在南蛮军一次次潮水般的进攻下,屏越关内外血流成河。闪电战转为持久战。

    圣武历二六七年六月三日,斥候传来消息,屏兰公主星晴所率入周境作战的屏兰军主力已经火速行军到都北关,三日内即可抵达屏兰王都。屏兰军声势大振。

    蒙勇当机立断,退兵锦兰城,对外称畏惧名将星晴,准备带着劫掠来的金银财宝全军退回南蛮,甚至还假惺惺派出使节与屏兰王商议和议。另一方面蒙勇却派使节安抚、威吓伽兰呼兰二王,使其不敢出兵干预南蛮与屏兰的决战。

    六月七日,星晴以兵贵神速,不顾旅途劳顿,连夜出兵追至锦兰城。九日,锦兰城外幽兰谷,屏兰军中南蛮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星晴奋勇突围,重伤而归,或有言其已经死于乱军之中者,果然不久屏兰军中就挂起白旗,哭声震天。蒙勇大喜,乃轻兵急进,乘势追击至屏越关,却同样中了屏兰军的陷阱与伏击,遭到重创,几乎死在乱箭之下,给他这个教训的正是传闻伤重死去的星晴。

    自此星晴和蒙勇这两个忘年的对手才真正认识了彼此的实力。蒙勇退兵锦兰,在屏越关与锦兰城之间修筑防线,建立了战略纵深,与屏兰军成东西对峙之势。

    星晴虽然没能如愿迅速收复西方四郡,但亦使南蛮军在短期内无力东征,为几近崩溃的屏兰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她派出使者游说呼兰、伽兰两国,晓以厉害,希望能说动两国出兵。

    而南蛮方面,蒙勇也不是坐以待毙的等闲之辈,他在屏兰西南四郡改建蛮国郡制。按原计划实施移民。将俘获的屏兰军就地坑杀。百姓按氏族分等级,与南蛮血统亲近的氏族按南蛮郡制重新划分土地,而纯屏兰族人沦为南蛮移民和军属的奴隶,被大量迁往南蛮腹地,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则没收充公。这个措施受到占西部四郡一半人口的长年受到屏兰族欺压的亲南蛮民族的支持。改革也因此得以有条不紊的进行。这样,蒙勇在敌人三分之二的国土内建立了自己稳固的后方。

    外交上呼兰、伽兰摄于南蛮压力,更兼之长期受到屏兰压制和国内的反屏兰派的坚决抵制,拒绝了屏兰求助的要求。怀州由于陷于柴怀战事,只能在物资上稍做帮助。屏兰只能依星晴之计,龟缩于屏越关以东。眼睁睁的看着国土沦丧却无能为力,星晴心情郁闷,伤情竟拖了将近一年才有所好转。此时的南蛮才真正作为强国声名雀起。

    圣武历二六八年十月,经过了一年的休整后,屏兰西部四郡已经作为南蛮最富饶的根据地正常运转。蒙勇意识到到了对三兰动手的时候了。他一方面秘密部署兵力准备一举吞并伽兰进而绕开屏越关直捣屏兰都,一方面将他的秘密武器——潜伏在蛮北的训练多年的十万大军——悉数调到呼兰边境,准备双管齐下,一举平定三国。

    与此同时,蒙勇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开州内乱!造反的正是长期以来让他最为顾忌的开南边防军!这简直就是天助我也!蒙勇立即调整了今后几年的作战部署。屏兰方面由自己最为赏识的儿子蒙祁稳守兰西四郡。自己前往蛮北,准备伺机侵入周境,那里的富饶远远超过了三兰,周国的声威也远不是三兰这种小国可以比拟的,只有击败真正的强国,才称得上真正的大国,大周——才是自己实现一代霸业的地方。现在的蒙勇踌躇满志,豪情满怀,周国是他的下一个猎物。

    圣武历二六九年十二月三日,开南护都闵化将驻守在南折关的主力部队秘密调离,准备对柴州占据的六城郡实施突袭。这此秘密行动瞒过了柴州军,却没瞒过无时无刻不盯着南折南辛两关动向的蛮北军。经过充分准备的十万蛮北军倾巢而出,蒙勇御驾亲征。

    二六九年十二月四日夜,固若金汤的南折关不到一个时辰即被蛮军攻克,当场被焚毁,至此,大周南部门户大开。蒙勇挥师北上,狂野汹涌的象兵和灵巧又不失坚韧防护的藤甲兵让周军无可奈何,闻风丧胆。

    蒙勇迅速粉碎了回救南折关的开南军的抵抗,三日后兵临沐城。开南都护闵化大惊,拼死守卫沐城,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身份面子了,他派八百里加急求助于开州唐琪、柴州穆恬,同时急表朝廷,请求援助。

    十二月十日,消息抵达归化城太守府。同日,蛮阜城闵凯派向沐城的援军中伏兵,全军覆没,本应围困沐城的蛮北军主力竟在蛮阜城出现,蛮阜城破,闵凯战死。屠城三日。沐城亦危在旦夕。

    ⒂攘外安内

    归化太守府。

    东方玉用平淡的口吻把蛮阜正在遭受屠城的情况公布出来。气氛愈发沉重。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地图,没有人说一句话。甚至再没有人置疑东方玉的消息来源。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让人震惊了。

    沉默良久,老将唐钰嗓音沙哑道:“兄弟阋于墙,共御外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南蛮横行开州,杀我同胞,辱我姐妹。”转身对唐琪单膝跪倒道:“请主公准老将率开西军渡澜水与南蛮军死战!”身为唐琪长辈的唐钰很少用“主公”二字称呼唐琪,看来此时的决心已经难以动摇。

    唐琪眉头紧皱,没有做答,将目光转向杨影,从一年前开州兵变开始,没有一个人能像这个男人一样让自己如此信任和依赖。

    杨影面色有些发青。自己担心的事情戏剧般变成现实,使开州原本趋于明朗的形势又陷入困境。他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可以动用的兵力。澜水战线的由威西将军唐杰和破虏将军唐贵、偏将军唐忠统领的开西军约十万,重骑、轻骑、弓骑、弓弩、步兵编制整齐,是开州的精锐。开州城守军两万,由开州太守、讨逆将军唐礼和副军师周维坐镇,以弓弩兵、步兵为主,没有机动力可言,兼之开州城不容有失,所以这两万军队等于钉死在开州城了。开州城南的开江有一支由老将唐瑾统领的开州水师,但实力较弱,大小战船三十余,水兵不足三千。开北卫战线包括归化守军在内约四万人,其中包括了由唐琪亲自指挥的虎威军两万余人,武器配备和作战能力在开州军里最为强大。但此时正是一举消灭开北叛军的良机,机不可失,一旦错过,会成为肘腋之患。开西的九宜城和开西卫守军大约两万人,但都是招募的新军,短时期内没有什么作战能力。开东的火德城太守董文和其弟开东卫裨将军董明拥兵自重,手上有精兵四万余,加上最近一直在招兵买马,总兵力可能超过七万以上。却不能为己所用,且时刻有倒戈一击的危险,不得不防。

    想到董明,杨影心里郁闷了一下。开东卫本是开江南岸重镇,开州的东部门户。可当柴州兵入境时开东卫将军董明竟丝毫不作抵抗,径直率兵跑到了江北的火德城,导致开东门户大开,六城郡失守。董文董明兄弟也得以在开州最富饶的火德城郡拥兵自重。

    闵化闵凯,谢辛,直至董文董明,开州面临的始终是用人之祸啊!难怪索大哥早在两年前就预言了开州之乱呢,凭借的仅仅是对开州人事的简单了解。“无德于内,无功于外,用亲疏生,久必生乱。”短短十六个字真是一针见血,看看唐琪现在能够仰仗的也全是她的本家了。“用亲疏生”,好歹自己是她的丈夫……

    杨影满怀心事,眉头紧锁。眼神终于回到现实中来。这才发现唐琪在看着自己,柔和的目光里充满信任和期待。不由心头一暖。上前替唐琪扶起唐钰,来回踱了几步,才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神色,发言道:“蒙勇奸诈,善于用兵。此次犯境,不出七日,便克南折关,重创开南军,围沐城,破蛮阜,可见他做了充分的准备,蛮兵骁锐,出乎我们的意料。现在我们对南蛮的战阵打法,兵员配备毫不知情,敌暗我明,若贸然出击,必败无疑。”

    短短几句话,让开州几员大将心里都涌起了一种力不从心的颓感。这次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唐贵都奇迹般的没有反驳,而是低头不语。谁都清楚开南军的实力,那曾经是开州最精锐的部队;谁都清楚南折关的牢固,不夸张的说,只要守军愿意,一只飞鸟也不过不了南折关。数百年以来,只有周军出境攻略南蛮,什么时候轮到南蛮入境了……而此次,不出一个时辰,大周南部最牢固的关隘便被攻克;不出七天,开州最精锐的部队便被打的溃不成军。闵化闵凯都是骁勇善战之辈,而闵凯竟被秒杀,闵化也成翁中之鳖。由此可见南蛮军的实力了,纵是兴开州全州之兵恐怕也没有取胜的把握,更何况目前这样一个复杂的局面呢。

    杨影看众人不语,继续道:“攘外必先安内,开州的内乱一天不除,我们就没有力量驱除南蛮。”

    不理唐钰眼中闪过的惊异之色,径直转身对唐琪道:“请命唐贵将军速往澜水战线,澜水防线由威西将军坐镇,四万大军足以死守。唐贵将军调六万精锐北上开州城。我们这边由唐钰将军挂帅强攻开北卫,相信等唐贵将军的大军到达开州城,开北叛乱已经解决了。这样北面唐钰将军出兵云岭北麓,南面我与唐琪唐贵将军出兵伊水,两面夹击,收复火德郡应在掌握之中,这样江北彻底平定。再图驱除南蛮不迟!”

    唐琪点头,又问道:“火德郡董文董明到目前为止还只是拥兵自重,还没与我们撕破脸皮,兴兵作反。这样去攻他是否师出无名?”

    徐轻扬叹道:“董文董明已三番五次的置主公军令于不顾,又擅自招兵买马,与反叛何异!主公只需着人命其南下抗敌。其必不从,可借此讨伐他们。如果他们听从命令,主公可令唐礼将军去收编他们的军队,自可兵不血刃。”

    唐钰叹道:“哪来的兵不血刃?依我看,这一仗肯定要打了。”

    黄佳娇声道:“的确,董氏兄弟怎是那般好相与的?!当年柴州犯境,董明一声不吭率军跑到江北,为的便是今时割据之局面。现在让他南下抗蛮,简直是开玩笑。”

    杨影趁诸将发言之机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兄弟,东方玉不置可否的在一旁发呆,目光漫散在远方,心思不知在哪里。索清风与他目光相对,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对自己的建议是认同的。

    这时,一直没有发言的呼延明却开口道:“杨将军所言差矣!大丈夫设身处事,求的是‘问心无愧’。所行所表都不能离开‘仁义忠孝’四字!”

    杨影闻言一震,虎目生寒。

    呼延明当然不让的与杨影对视,冷冷道:“今异族入侵,百姓涂炭,将军却拥兵自保,见死不救,是为不仁!沐城危殆,开南都护舍颜向求,理应尽弃前嫌,共御外辱,然将军却以攘外安内之名,行借刀杀人之实,是为不义!外敌当前,国难当头,将军身为周臣,不懂为大周守疆卫土,趋敌避祸,只想着排除异己,割据一方,是为不忠!今南蛮横行,屠戮我父老,淫辱我姊妹,将军身为大周子民,不思救父老姊妹于水火,却一心对内,同室操戈,是为不孝!”

    说到最后声音转厉:“将军行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纵是真能成就伟业,纵横天下,却与逆主窃国之徒有何不同?!”

    “你……”杨影为之气结,众将皆哗然,没想到这个一直低调的朝廷使节一开口便如此不客气。偏偏又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呼延明冷然环视四周众人,厉声道:“即便是‘攘外必先安内’,然若等众将军安内之时,开南恐怕早已成为南蛮横行的人间地狱了罢!蛮王蒙勇能在南疆隐忍二十年而不发,可见其勃勃野心,决不会满足于抢掠一番便退兵关外。屏西四郡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皮之不存,毛将安附?!唇亡齿寒的道理众将军不会不懂罢!”

    杨影无语以对,此时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张静斋派来的绣衣使者。

    呼延明目光坦然,毫无避让。端的是义正词严。偏自己又的确有暂时牺牲开南诸郡的打算。可这正是此时可以做出的唯一正确或是说理智的抉择。如果真的不顾一切地直接南下作战,先不说胜负难料,最怕的是“后院起火”,那不但开州会陷入又一场**,与南蛮的战争也必将因为失去根本而全盘被动……可看着诸将震撼的表情,又怀疑自己能否说服他们……

    此时,东方玉仿佛从另外一个时空回来般,发言道:“守城必须外援,二哥打算如何处置沐城之围?”

    这话显然岔开了呼延明的诘难,而且直接称呼杨影为二哥,并顺着杨影的话往下说,如同呼延明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众人不禁愕然。

    杨影与东方玉目光相对,心中升起暖意,知道无论如何还有这两个神鬼莫测的兄弟站在自己这边。收回思路,答道:“南蛮多山地,必不善水战。我原计划是命唐瑾将军率开州水师,沿沐水逆流而上抵沐城作声援之势。借以激励沐城军民与蛮军死战。只要沐城可坚守半年以上,我便有信心彻底收复火德郡,平定江北。到时南下平蛮,一无后顾之忧,二已大大增加对蛮军的了解,知己知彼。澜西,开北同时用兵,胜算大增。”说到最后,杨影才稍许恢复了初始的气势。

    东方玉点了点头,转向呼延明,淡然道:“若使先生领开西十万精兵,半年可退南蛮否?”

    呼延明默然未答,半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虽说兵力与南蛮相当,但战争打的不单是兵力,还有补给、战术、天时、地利、人和。南蛮虽然是入周境作战,但若准备充分,战术得当,应很易使我军陷入持久战泥淖,兼之烧杀抢掠以为补给,象兵藤甲以为凭恃,半年之内恐怕谁也没把握将其完全击溃。如果十万精兵都是自己运用自如有如手臂的呼家军的话,还多几分把握,当然这也只是“如果”罢了。众将闻言亦沉思不语,似在考虑如果这种假设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有几分把握。

    东方玉见其不答,又道:“若开州主力与南蛮厮杀之时,开北叛军死灰复燃,开东董氏反戈一击,使我失去根本心腹之地,试问先生何以处之?”

    呼延明闻言脸色一暗。

    东方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淡道:“先生是继续与南蛮火拼到底?那根本心腹之地尽失,补给后援从何而来?”又狡黠一笑道:“是回师平叛?不再顾仁义忠孝?”最后简直要失声笑了出来道:“还是干脆以适才慷慨之词感化叛军,使其问心无愧?!”

    众将再次哗然,杨影和索清风诧异自己这位平日温雅有余,锐气不足的兄弟,何时变得如此嘴尖舌利。开州诸将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位蓝眼睛的青年。只觉此君平淡中透着自信,微笑中透着杀气,都觉心中凛然。

    呼延明气得脸色忽明忽暗,这个半路杀出得东方玉字字珠玑,极尽揶揄之能事,一点颜面都没留给自己。但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之前得想法不无激进失妥之处,反倒是杨影的筹谋更加老成持重,虽有失光明磊落。但这是战争,无所不用其极,哪来得磊落可言?!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东方玉又肃容向杨影道:“二哥佯援之计虽好,但过于倚仗沐城自守也是一步险棋。南蛮的象兵凶猛异常,十分擅长攻城,比之云梯冲车更胜一筹,单凭佯援恐怕很难让沐城守上半年。我愿与呼延将军各领精兵五百随水师南下,必解沐城之围!”

    诸将闻言大愕。心想这话未免过于托大,而偏是此人周身散发的强大自信却让众人无法出置疑之言。

    杨影知东方玉神通,至少可以自保,五百士卒对自己无关痛痒,派给三弟自然无妨。而呼延明本来就是个挚肘,眼不见为净。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有些近乎卑鄙的算计叹了口气。道:“三弟愿助我,我求之不得!”又向呼延明道:“不知呼延将军意下如何?”心想如果你不愿意去就算了,不过从此以后恐怕也没脸再搅局了。

    呼延明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了。同时请出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约。大意是表彰了唐琪和杨影近年对开州的治理和贡献,封唐琪为左中郎将,杨影为威东将军,望二人齐心协力,保一方平安云云。众人皆明白这是张静斋的安抚之策罢了,却也没人说破。倒是这场争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多多少少让人觉得诧异莫名。

    杨影经过一年多的大小战事,早已在开州军中树立了威信。兼之又是开州牧唐琪的夫君,任命为威东将军亦是情理之中,所以除了一直欺杨影无实官职的唐贵有些不爽外,其他也没人有什么微词。杨影也得以正式获得了名义上的认同,替代了另立门户的闵化,与开州两大将军唐钰、唐杰并驾齐驱成为开州军方的三大重臣。

    众将随后在索清风的参与下对作战方略的细节做出推敲后,唐琪发出指令:一、令威西将军唐杰沿澜水西岸建立防御纵深;二、令偏将军唐忠负责将澜水西岸原属九宜郡和部分蛮阜郡居民悉数迁往江北,若澜西防线溃败以作坚壁清野之势;三、令破虏将军唐贵速往澜西一线调六万军队秘密北上开州城;四、令威南将军唐钰、威东将军杨影辅佐唐琪即刻出兵开北卫,速战速决,解决开北之患;五、擢升水师统帅唐瑾为安国将军,东方玉为昭信校尉;令东方玉领精兵五百偕同绣衣使者呼延明五百部曲随水师南下,救沐城之围,给二人便宜处置之权;另派人火速前往沐城回信。六、以徐轻扬作使者前往柴州共商退蛮之策。

    最后一个命令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与柴州暂时修好,共御外辱。

    会议结束后,已到了用膳时间。唐琪因陋就简在归化府设宴,为呼延明东方玉唐贵等人送行。同时也是为索清风等人接风。

    杨影这才发现一直在索清风身边的冰清不见芳踪。心知聪慧如冰清,自是能从言行中看出自己与唐琪的关系。不禁心头一凉,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到头来还是免不了真如索大哥所说的那样“纠葛于儿女情长”,索大哥相人真是厉害得让人瞠目。

    索清风当然明白他的心事,走到他身旁耳语道:“冰清有阿瑶相伴,放心罢。”

    这时,唐琪由黄佳相伴走了过来拉索相与杨影入席。当唐琪温柔的傍起杨影的胳膊时,杨影那颗惆怅的心才稍感安慰。看着一边被索相一句不知什么玩笑逗得花枝乱颤的黄佳,又感受着一旁依偎着的唐琪的体温和香气,杨影多少恢复了宴会的感觉和情致。

    因已有定计,众臣皆难得的大放开怀,一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浅尝辄止的只有呼延明和东方玉。前者是庄重律己,后者则完全是不胜酒力,怕酒后误事,不过兴致倒还很高,更难得正和跟唐贵谈得甚欢。搞得索清风和杨影都好奇一向温雅的东方玉和一向粗鲁的唐贵能谈些什么了。

    唐贵乃豪爽之人,对东方玉能千人解沐城之围的勇气甚是佩服,但也直言不信他真的能办到。东方玉对此置疑只是含笑不语,也不辩驳,岔开话题问起唐贵的骑术。众人皆被二人的对话吸引,先是也抱着对东方玉破蛮的疑问和好奇。听到东方玉的问题更是纷纷微笑,宴会竟一下静了下来。

    唐贵面有得色,一旁的黄佳娇笑道:“东方大哥真会问问题,我们唐贵将军不但骑艺精湛,更得宝驹‘跃龙’,快若飞矢,人称‘疾风将军’,堪称开州第一快马!”开州诸将纷纷附和证实,连老将唐钰都赞不绝口。

    唐贵更是得意得摇头摆尾,呵呵笑道:“谬赞也,谬赞也。”

    东方玉却微笑道:“小弟也有一宝驹,名曰‘赤麟’,自以为天下无双。不若他日得胜归来,我二人赛上一赛,好看看谁是‘第一快马’如何?”

    此语一出,杨影险些喷饭,东方玉那匹神马的速度他是见过的,别说什么“快若飞矢”,什么“疾风”将军,就是真的疾风飞矢恐怕也追它不上。暗笑这回唐贵老兄你可栽大发了!众人亦大感有趣,纷纷起哄,好生聒噪。

    唐贵愈发喜欢自己面前这个甚识情趣,又比自己还不可一世的蓝眼睛青年了。大呼一言为定,更使宴会气氛乱成一片。

    酒过三巡,虽然众人还有点意犹未尽,但大战在即,不宜多饮,黄佳代唐琪宣布了宴会结束。众人各回各营,为各自的任务作准备。唐琪则陪同杨影一同漫步回往暂住的归化府后院的雅间小筑。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铺洒下来,映着四周花园内的白雪,分外写意。唐琪不顾后面远远跟着的侍卫,紧紧挽着杨影的胳膊,兴致极佳的谈论着宴会上的趣事。杨影则想着冰清,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忽地,唐琪停住了脚步。转身迎面对着杨影,杨影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此时的唐琪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面色粉红,神色赧赧,更添几分妩媚。黑白分明的美目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杨影,轻启珠唇道:“相公为何这般心事重重的?”

    杨影看着她温柔的目光,心生爱怜,一时竟说不话来。

    唐琪收回目光,放开了杨影的胳膊,转过身形向前缓缓走了几步。背对着杨影,柔声道:“我已听索相说了……择个良辰吉日把冰清妹妹娶过门吧,别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番情义。”

    杨影心头一暖,大步上前,从后面紧紧将唐琪搂在怀里。唐琪发出一声娇呼,娇嗔地横了他一眼道:“一点都不怜惜人家。”

    杨影感到一直隔在两人心间的坚冰已经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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