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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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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幼生来心性鲁,好学枪棒懒读书。

    漂蓬四海免民祸,浪荡江湖临草庐。

    遇见良善俺要救,专把贪官恶霸诛。

    我人到处居方寸,哪管皇王法有无。

    吴忧困极了。自从那天从云州军的包围中突围之后,他这支单薄的小队伍就没有完全摆脱过云州军的围追堵截,他们遭受了酷暑、饥饿、伤病的折磨,但是这些没有一样能摧垮他们,两个月反复转战千多里,经过小规模战斗五十余次,这支三千多人的队伍终于进入了伏牛山区。吴忧这段时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他面孔又黑又瘦,眼睛布满红丝,嗓子喑哑。路上得了一次疟疾,没有药品,仗着身子骨好挺了过来,却总是有点低烧。

    现在队伍中过半的人都是新面孔了,这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去,也不断有人补充进来。他们有的是死在战斗中,更多的是死于疾病和伤口感染。药品奇缺,食物也常常处于不足的状态,战争对沃城周围的乡村破坏极为严重,他们常常好几天都看不到人烟,多数时候他们只好射杀草原上肥硕的老鼠充饥。而如果攻克了一个村镇之后发现竟然有药店的话,那简直就是拣到了宝贝,吴忧只在这时候准许士兵采取些强制手段,不管什么药材,完全搬空,然后看能力付点钱。被伤病折磨的士兵们彻夜的呻吟声严重折磨着吴忧的神经,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拼命多找事情给自己做,他常常查找着一本作为战利品的医书,一个一个对照上面的草药样子。

    有一天,吃了好几天老鼠肉的士兵发现了一个孤单的精瘦的牧民放牧的一群二十几只羊,不由分说就将羊赶走了,塞给那个牧民一块金子。那个牧民也不争辩,像是傻了一样跟在队伍的后面,只要一宿营他就跑过去看他的羊一只又一只被宰杀掉,而一看到官长模样的走近他就跪倒磕头,给他钱也不要,也没人忍心赶他走。士兵们可怜他,每次开饭也给他一份,他也就这么吃,可是每天还是去看他的羊,最后羊被杀得就剩下一只小羊羔了,他发疯了一样将那只黑色的小羊抱在怀里,谁也没法从他怀里夺过那只羊,也没人忍心这么做。最后吴忧给他留下了一匹怀孕的小母马,队伍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士兵在原地看着他,直到看不到队伍了,这个士兵才跳上自己的马,飞奔而去。直到很久以后,吴忧的眼前还不时浮现出来那张痛苦麻木的脸,还有那饱含了无穷悲哀和谴责的目光。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人食人的现象了,然而当再一次看到那被啃得精光的小孩骨头的时候,吴忧还是忍不住那种要呕吐的感觉。“饿殍千里,易子而食”,以前只在书上见到过的情形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中的那份震撼实在无与伦比。看过了这真实的人间惨象,才知道那短短的几个字背后所蕴含的巨大悲哀。

    吴忧的身边现在总有一个体型雄伟的大汉侍从。这个名叫鲍雅的大汉是被吴忧从饥饿中救出来的。他是云州人,云州战乱一起,他不愿被抓丁从军,便和老母还有一个幼弟一起逃难,大饥馑并没有放过他们,很快他们便绝了粮,鲍雅不屑于做那种*的勾当,就每天打猎和挖掘草根树皮维持母亲和弟弟的生计,可是饥民众多,如蝗虫一般,似乎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吃尽了,鲍雅一家三口饿得脚步虚浮,他的老母更是全身虚肿,眼看不活了。哪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鲍雅勉强找了点食物回来,却发现一群饥民竟然趁他不在将他弟弟杀了吃掉了,他的母亲也被绑在了案板上。鲍雅大怒,赤手空拳连杀在场的数十人,然后背着老母逃亡。吴忧见到他的时候,他们娘儿两个饿得昏死在路边。吴忧就让士兵将肉汤灌入两人口中,鲍雅体格健壮,又练过武艺,经过调养,慢慢缓了过来。他的母亲却已经是灯枯油尽,终于没能救回来,嘱咐鲍雅好好侍奉吴忧,嘴里含着半口肉汤就死去了。埋葬了母亲之后,鲍雅日夜随侍吴忧身边,如事父兄。对于鲍雅的武艺,吴忧曾经说过一句话——使我早得鲍雅,何惧董不语?

    伏虎山称得上山青水秀。丽水穿越整个伏牛山区,奔腾向南。按照王颢的说法,这里人烟稀少,然而这只是官方的记录,事实上并非如此,连年的战乱,使得不少躲避战乱的人从各个地方逃到了这里,虽然有盗贼,却至少能活下去。这里汉胡杂居,居然不下两万户,比云州一些大县的户口数都多了。

    吴忧也发现,伏牛山的武装力量并不止玉面哪咤杨静这一支,杨静的伏牛寨甚至都算不上比较大的一支。几家盗贼划分了地盘,这里的百姓也组织民团自保,这里什么人都有,就是缺乏官府的有效管理。当然,吴忧对此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好,他一点儿都不怕乱,这些稚嫩的地方武装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很快他就会让这里的人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的时间也不多,相信豺狗一样的云州军很快就会尾随而至,而且云州也没有理由让这么一片新兴的地区长期游离在他们的统治区之外。要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这块地方,吴忧只好再次踏上逃亡之路了。

    吴忧感觉,云州军队的积极举动有一个解释可以说得通:随着胡人联军主力向西退却,云州军打算恢复他们在西方和北方的统治区了,追逐吴忧不过是他们顺手捎带的工作。看起来萨都伤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他的雄心壮志也不仅限于守土安疆。

    吴忧把队伍分成了三支,一支由莫湘率领,征抚民团,一支由莫言愁带队,征剿盗贼,自己和秦古剑等人带领剩下的几百人上伏虎寨,找秦古剑的徒弟杨静,取得一个落脚的地方。

    伏牛寨位于伏牛山一个侧峰上,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上面,称得上易守难攻,山寨就在半山腰,正好扼住上下山的隘口,前后设置三明两暗五道哨卡,守卫相当严密。吴忧远远扎营,同着秦古剑、鲍雅,三个人青衣布帽,前去拜山。

    守卫哨卡的喽罗却不认得他们,待得秦古剑和吴忧报上姓名,一个喽罗颠颠跑去汇报,剩下几个端茶倒水,殷勤非常。秦古剑倒也罢了,毕竟成名已久,吴忧这颗新星就不同,他窜升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在绿林中简直成了一个神话,成为绿林中人尤其是那些还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的崇拜偶像。

    不久就听寨内鞭炮声大作,一个白面武士装扮的年轻人在一群喽罗簇拥下快步迎下山来。离着老远就嚷道:“师傅!十九爷!什么风把你们给吹到这里来了?杨静迎接来迟,恕罪恕罪。”他面相和善,却是个急性子人。

    吴忧只是微微一笑,抱拳施礼,鲍雅冷眼旁观,并不作声。秦古剑反倒过意不去,斥道:“什么十九爷!我尚且称一声主公,你小兔崽子也敢这样说话么?”

    杨静惊异,忙撩袍角就要给吴忧下跪,吴忧忙道:“不必如此。”

    杨静道:“礼不可废。”跪下给吴忧磕了头,慌得周围寨兵跪倒一片。

    吴忧侧身辞谢道:“如何敢当这般大礼!”

    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自顾磕了头,道:“这其中还有缘故,这里却不是说话地方,请上聚义厅,俺还有下情禀告。”

    众人乃至聚义厅坐定,吴忧坐上首,秦古剑坐客位,杨静坐下首,鲍雅侍立,并无一语。

    杨静偷眼瞅瞅鲍雅,道:“说来惭愧,俺一手创下这伏虎寨,在这块地面上也算小有名气的人物。绿林上的朋友看着师傅的面子,多有照拂,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不想前两日有个蛮汉来踢场子,声言要是寨中没人能胜过他,就把寨子让给他住。俺咽不下这口气,当场就和他动手,不幸竟不是那蛮汉的对手……”

    秦古剑道:“难不成你就这样认输了不成?”

    杨静道:“当然不会。弟兄们也不服气,当时就一哄而上,几十人一起动手,将那人困在核心,不料那人竟是毫无惧色,拳打脚踢,反而放倒了咱们好几十号弟兄。俺这才知道咱们实在不是人家的对手,于是就先好言好语稳住那厮,然后以寨中弟兄需要收拾东西为由央及他宽限几天,果然那厮吃软不吃硬,就在山上住了下来,每日由俺派人送饭去。俺既然打不过他,便想趁机邀集四方豪杰,共同商议个对策。实在不成,就下药蒙翻他,把他做了就是了。不过天幸您二位今天到了,咱们却不用费这些手脚,便正大光明地将他拿下,也不让人说我绿林中没人。”

    吴忧一听竟是要他们做打手来了,不禁哭笑不得。只是眼下有求于人,又不好拒绝,只好目视秦古剑。秦古剑便道:“主公千金之躯,何等金贵,竟是替你打架来了么?”

    没等杨静回话,厅外一人嚷嚷道:“谁说打架?找我来!找我来!”两名在厅门口守卫的寨兵正要阻拦,被那人轻轻一掇,双双跌进厅里,一条莽汉施施然进入厅中,浑身肌肉筋突,一对轮环大眼,灼然有神。他一进入厅中,整个厅中立刻平添几分压力,让人呼吸不畅。吴忧心中纳罕,不想这草莽之中还有这等高手。鲍雅眼中异芒连闪,身上也慢慢释出杀气。

    杨静霍地站起来道:“便是这厮!欺人太甚!小的们,取我大刀来,今日便和他再分个高下!”早有寨兵应声跑去取兵刃。

    秦古剑道:“杨静,你不是他对手,我来会会他!”

    那莽汉笑道:“老头儿,你也不是俺的对手,叫那汉子或者那孩子上来罢。”

    吴忧道:“秦古剑退下,鲍雅上。”秦古剑也被这莽汉的气势压迫,不过在徒弟面前硬撑着罢了,听了吴忧的话如逢大赦,松了口气退下。

    鲍雅向吴忧躬身施礼,然后缓步走出,每走一步气势便强上一分,待到走到那人跟前的时候,正好双方气势势均力敌,沉声道:“鲍某不杀无名之人,你报个名字吧。”

    那莽汉神色也凝重起来,道:“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狄稷便是俺。”

    鲍雅道:“好,你取兵刃吧。”

    狄稷道:“这里没有趁手兵刃,你不用,俺也不用。”

    鲍雅道:“好!就在拳脚上见真章。”

    两人拉开架式,拳脚生风,当下就在厅中斗了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厅中桌椅摆设都被两人拳风带得粉碎,杨静和众喽罗早就被逼到了厅外,这才知道先前这狄稷根本就没有使出一半的本事,暗自乍舌,深幸没有把他惹急了。

    秦古剑紧挨着吴忧坐着,厅中也只剩下他两人坐的椅子还完好,秦古剑开始还觉得拳风激荡,刮面如刀,只能运功相抗,后来便觉得身前如有一道冷峭的冰壁挡着,拳风再也越不过来,知道是吴忧帮忙,再看吴忧,连衣角都不曾动一下,心中越发钦敬。忽然听得吴忧低声道:“这厅恐怕要塌,咱们出去罢。”

    两人慢慢退出大厅,果然不一刻只听几声“喀喇”巨响,鲍雅和狄稷两人拳脚到处,将厅内承重的柱子击折,整个大厅轰隆一声塌了下来,尘土弥漫中,两人兀自激斗不休,已经是近两百招不分胜负。

    吴忧爱惜狄稷的武勇,生怕两人有什么损伤,当下喝道:“两位住手。”

    两人疏忽分开,狄稷发髻被鲍雅拍散,鲍雅一幅袖子却也不知去向,两人相视大笑,大有知己之感。

    鲍雅道:“姓狄的,你一身好本事干吗学人做贼?何不投入我主公麾下效力,咱们共同打下一片江山来!”

    狄稷道:“俺不过戏耍他们一下罢了。还没分出胜负,你为什么不打了?”

    鲍雅道:“你没听见我家主公叫停手么?你这么爱打架,干吗不投军效力?”

    狄稷道:“俺就是看不惯那些当兵的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也受不得规矩的约束。”

    鲍雅道:“我家主公与别个不同,爱护百姓,体恤士卒,大军过处秋毫无犯,你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若有一句虚言,你打死我都不还手。”

    狄稷朗朗大笑道:“看你和俺一样是个实心人,干吗不信你?要我侍奉你家主人也行,不过俺要与你结为兄弟。”

    鲍雅大笑道:“有何不可?”转向吴忧道:“请主公准许。”

    吴忧颔首笑道:“这是喜上加喜!”

    杨静见状忙招呼寨兵摆香案,备血酒,狄稷挥挥手道:“俺们兄弟结交贵在知心,哪用这些俗套?”

    当下就在寨中摆酒,杨静便以寨中之主相让,吴忧却有了别的计较,对杨静道:“杨头领,我们暂借伏虎寨歇马,不久就要走的,所以这山寨之主还是你。”

    杨静早跟着秦古剑改了口称吴忧为主公了,听了这话便道:“俺知道主公是做大事的人,俺反正是铁了心跟随主公了,今日便将这山寨人众归属主公麾下,主公若是不打算住下,咱们临走把这寨子一把火烧了便是。”

    吴忧道:“倒也使得。这伏虎寨虽然险要,却不是用兵之地,若我是官兵,便用二百强弩手守住下山道路,只需耗费点弩箭,山上的兵全得饿死。想必后山还有通路,只是山道崎岖难行,估计也不会比前山的路强多少吧?再用二百弩手把守足矣。”

    杨静汗水涔涔而下道:“主公全如亲见。”

    当日众人尽兴畅饮,杨静又将寨中储存酒肉挑下山去慰劳吴忧带来的军兵。之后吴忧便在山下扎一小寨,杨静仍是在山上屯驻。

    吴忧拿出金银让杨静手下人采办些军用物资,又寻访铁匠,给鲍雅、狄稷两人打造趁手兵刃。鲍雅使的是一对八十斤重八棱流星铜锤,狄稷用的是七十二斤狼牙铁棒。两人佩剑也是特制,比平常人所用大了一号。吴忧又给二人设计编制铁铠,不几日也都齐备,鲍雅一身漆黑铁甲,狄稷却是一身铁青战铠,两人同披火红战袍,并排一站,当真如战神临世,威风凛凛。吴忧又让杨静找人制作军旗金鼓,他亲自设计了军旗式样,命就照着这个样子制作。

    此后吴忧便歇下来,每日在杨静陪同下四处走走,顺便问些当地风土人情,等待二莫的消息。不几日,莫言愁方面先传来捷报,伏虎山区大小五个寨子全被她收伏,五个寨主被她杀了一个,倒有四个投降的。莫湘那边进展稍慢,因为吴忧在她出征前特意强调了一个“抚”字,不是一味杀伐就能平定的,而且这里新兴的地主不少人都修建起了庄院,一个个去安抚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莫湘便先挑选两家民怨沸腾的地主庄院攻破,屠灭满门,又亲自上门劝服当地影响最大的几家地主解散私兵,拥戴吴忧,恩威并施之下,很多小地主纷纷归顺,只有一家张姓地主仗着自己蓄养了五六百庄丁,庄院护墙高大,拒不受命,莫湘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趁夜率领精兵越过了形同虚设的护墙之后,对庄院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最后以微弱的伤亡降服了那地主的庄丁,灭了他满门。于是再没人不服,吴忧的号令也没人敢不遵守。前后所用时间不过半月而已。

    这段时间吴忧便让陈玄、王颢两人召集当地有名望的人士,申明法度,划定乡村,推选里正村长,征收赋税军粮,打造甲胄兵器,补充兵员,又让那些绿林寨主们各回老巢,招诱部众,迁徙流民到这里。再派哈迷失、马晃两人率兵做出一副继续向西北逃窜的样子,将追兵引向别处。云州军竟而没有发觉,两人仗着地形熟悉,打着吴忧、秦古剑的旗号有个好处就是不时有绿林响马贼的人相助,就在草原荒漠上和云州军兜起了圈子,云州军直到一个多月后才发觉上当,却再也找不到吴忧等人的下落。吴忧却趁这段时间招诱流民,扩张部曲,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这里的百姓对吴忧倒是极为拥戴,因为吴忧虽然和官府一样厘定赋税,设置官吏,却也剿平了盗贼,整治了土豪恶霸,以往百姓们一年的劳作辛苦,除了要缴纳地主们沉重的租税之外,还要应付土匪的劫掠,恶霸的勒索,能糊口已经是不容易。吴忧规定了统一的地租税率,明令不准多收,并派军队加以监督,所以百姓们的日子竟是比先前宽裕了很多。

    这一日吴忧聚齐众将议事,只见帐中整整齐齐站了二十一位将官,左手依次是莫湘、鲍雅、狄稷、莫言愁、哈迷失、羊褐、赵琼、马晃,右手依次是秦古剑、成轨、毕素丹、哈齐宗、卫英、犀澄、崔永、白伶、刘卞、杨静,还有莫言愁新收伏的四位寨主管豹、张衮、刘瑕、迩封。个个盔明甲亮,英姿勃勃。

    吴忧心中欢喜,道:“想我吴忧无德无能,无权无势,大家却不嫌吴忧鄙陋,不求什么名分,追随我一直到如今,吴忧在此谢过诸位。”说罢起身朝众人施礼。众将忙不迭还礼。

    吴忧脸色一肃,转入正题道:“咱们在这伏牛山已经有两月,云州军就算再笨,也该探到了咱们的下落,之所以不即刻动手,恐怕是在调集兵马,打算将咱们一举歼灭。云州军不同于宁家军,他们久经战阵,训练有素,战将也都是沙场老将,用兵老辣,不能不防。当然咱们这两月经过休整也恢复了相当的元气。收编的寨兵,召募的乡勇,数量已经达到了五千人,军需物品也采办得不少。只是铁器依旧稀缺,士兵们还配不上铁甲,陈玄已经派人四处高价求购,无奈效果并不如意。云州军方面控制极严,联军那里自己还不够用,所以只能靠咱们自己了。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大家说说看对咱们以后的发展有什么意见?”

    众将一时都是无语,杨静道:“主公必有明见,咱们听命厮杀便是。”这话一说,便得到了几个不愿动脑子的将领响应。

    吴忧一笑,并不置评,眼光只在莫湘、莫言愁、哈迷失等人脸上逡巡,众将之中,便以这三人智计最高。

    莫言愁道:“咱们何不主动出击,趁敌人还没准备充分,打乱敌人的部署?”狄稷听说有仗可打,第一个跳出来响应。

    吴忧又看莫湘,莫湘慢条斯理道:“末将也是这个意思。”吴忧不料她们两人这一次意见竟是这么一致,他本以为以莫湘的稳重性格会反对这么做的。

    莫湘道:“昨天侦骑来报,张静斋两个月前就拜宁潜为沃城太守,宁氏得到官家支持,重修沃城,招募流民屯垦,重编部曲,厉兵秣马,大概是在准备复仇吧。宁家有钱,手笔也比咱们大得多,听说一次就购置了三千副铁甲。只是沃城剩下来的人口太少,一时还没有形成气候,不过已经有不少流民被吸引向那里。规定凡迁徙到沃城的百姓,不论农牧,头五年都不收税赋,屯垦的话,官府提供耕牛种子,放牧的话,官府给予优良畜种幼仔,这个条件相当诱人。靠近沃城那边的百姓已经有了骚动,主公待他们虽好,却不如宁家那般财大气粗,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长此以往,恐怕咱们这里的百姓都得跑光了。”

    吴忧默然。莫言愁已经跃跃欲试道:“就拿宁家开刀,想来他们新招的兵能有多少战斗力,还不是手到擒来?”众将也是一阵鼓噪,大伙儿都还对几个月前的战败耿耿于怀,若非云州军插手,宁家的财富现在就是他们的了。吴忧心中暗自摇头,心道归根结底众人还是对宁家的财富不死心。

    莫湘没有被众人的情绪所影响,不急不徐又道:“早闻主公有吉斯特王兀哈豹亲笔签署的委任状,现在何不取出来用一下呢?”

    吴忧一时想不到莫湘是什么意思,便取出来任命状,展示给众人看。众人一看,是特进吴忧为汉军那颜,一等巴阿图,吉斯特王殿前哈哈番,左路招讨大平章。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多不明所以。只有哈迷失深明胡人官制,便逐项给众人解释。那颜是贵人的意思,巴阿图是勇士,哈哈番乃是侍卫统领,平章大概便相当于汉人的将军的意思。本来那颜是各族贵人才有的称号,吴忧以一个汉人身份尊称那颜,所以称特进,巴阿图和哈哈番都是虚衔,向例是由那颜兼任,并无固定职事,一般若有族中贵族少年想要建立武勋,便可以凭此身份到王帐效力值宿卫,二三年以后才能得授平章称号,可以独立带兵打仗。而招讨使是联军新设军职,为了统一指挥各族联军,领军大将在出征前由盟主授予招讨使印信,可以不分民族,调动沿途军队,征发物资,共设中、左、右三路招讨使,向例由盟主自兼中路招讨使,所以吴忧这个左路招讨使的权威仅次于盟主而已。原本这左路招讨使是库比伦人首领达明翰的官职,达明翰殁后一直没有除授他人,不知为什么就委任了吴忧。可能是因为兀哈豹感念达明翰和吴忧交情深厚,又有期望吴忧恢复云州东路的意思在里边,所以才授予他这样的高官。

    莫言愁听了哈迷失的解说,拍掌道:“妙啊!这样的话省了咱们多少事!这么说来大月氏城、小月氏城、库比伦城不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么?那里胡人聚居,并且对云州军的残暴心怀不满,对汉人政权心怀疑虑,必然不会被宁家的小恩小惠所收买,只要咱们打着为血沃之原死去的部族讨还公道的旗号,肯定是应者如云。”

    吴忧微笑道:“也不见得,这些人被云州军的屠杀吓破了胆子,又是素来不讲信义的,如果咱们没有相当的实力做后盾,恐怕他们不会有这个胆量起来反抗。”

    哈迷失奋然出列道:“主公,如今我们势单力孤,便是有一分的希望也当尽百分的力量去争取,哪能因噎废食?末将不才,对各族情况相当熟悉,愿意为主公前驱,招诱各部族归顺主公。”

    吴忧沉思一会儿,毅然道:“好!羊褐、马晃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

    哈迷失道:“请主公将官印、斧钺、旌节暂借,再有好马一匹,半个月的干粮足矣。听说主公新制了军旗,不妨赐末将一面,以便将来相遇识别,其他一概不用。末将此去行程长短不可预期,还请主公不要着急。”

    吴忧沉吟道:“可多带金珠宝贝,结好各酋长。”

    哈迷失傲然道:“不必,现在处处都用钱,带得少了显得小气,带多了恐怕陈玄、王颢两位又要骂我,再说路上也不太平,倒不如索性不带。”

    吴忧壮之,给他所要的东西,除了羊褐、马晃两人随行,又拨给他二十名带刀随从,亲自送他出帐。临行勉之道:“此去莫要勉强,若是事有不谐,赶紧回来便是。”哈迷失一笑上马。吴忧怅惘良久才回来继续议事。

    吴忧接着先前的话题道:“要说袭击沃城虽然诱人,却有很多现实困难在里边。侦骑报告显示,云州军为保护沃城重建,由杨鼎北、黄烈风分别率领一支军队驻扎在沃城北的罗县和南方的瓶县,与宁家新军相互呼应。从这里往沃城的道路也不平静,追击咱们的云州军还没有死心,就算咱们能侥幸避开他们的耳目,只要他们截断了咱们的退路,咱们这仗可就算打败了。再说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宁家将沃城内城修缮完毕了,如果沃城军民同心,咱们就要打一场攻城战,到时候受到三面夹击,形势可就大不妙了。”

    众将静默,这才觉得攻打沃城虽然诱人,风险却实在太大。莫言愁也不禁泄气,唯有莫湘坚持劝道:“主公,富贵险中求。宁家与咱们是死仇,加上其庞大的财力,实在不能任凭其发展,正应该趁其刚受到沉重打击,立足未稳,将他们一举绞杀,否则遗患无穷。主公分析诚然有理,但是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多不利条件,宁家必定不会提防,咱们才可能得以突袭成功。草原战法本以出其不意为主,如果全部出动骑兵,带着干粮肉脯,短期之内后勤补给不成问题。这里通往沃城道路众多,地面广大,我与阿愁分别率领偏师引开云州军的注意,阻击杨、黄二将的增援,主公率主力偷袭沃城,定能取胜。”

    众将以为这个计划过于大胆,弄不好现在这点儿家底都得赔进去,都不主张冒险,唯有莫言愁、毕素丹、哈齐宗三人积极响应,觉得可行。

    吴忧看着那幅陈玄手绘的粗糙的云州地图,沉吟不语,计算胜负,最多不过五五之数。这个险值得冒么?吴忧眼前仿佛出现无数的士兵呐喊着冲杀向彼此,然后尸体层层叠叠堆得像山那么高,血水流成了河。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贫穷的牧人卑顺悲哀的目光,还有鲍雅那饿得脱了形的母亲,被啃得精光的孩童的骨头,他的心被什么抽了一下子似的猛然一紧,眼中也透出了凛凛杀气,霍然站起身来对众将道:“点兵!进军沃城!十天以后,我要看到咱们的烈火金乌旗插在沃城城头!”

    众将轰然应诺。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士兵们开始向营寨中心的校场会聚过来。

    三遍号角声毕,校场上八千多名士兵列成了三个方阵,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们还有些兴奋和紧张,队伍也不怎么整齐。老兵们表情轻松,军容却相当整肃。

    吴忧看着这些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心潮澎湃,只觉得自己有责任带给他们财富和荣耀,他很想对这些士兵说点儿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亲自将三面军旗授予带队军官,抓住护旗军官臂膀用力摇一下,士兵们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是他们建军的节日,也是他们的出征之日。

    吴忧的军旗图案为烈火金乌,他的直属精锐部队称金赤乌,在“吴”字周围的旗花环绕为风信子。军队官兵一律着火红战袍,远远望去,如一片赤焰火海。

    长风猎猎,吹动军旗,却吹不落出征士兵的亲眷脸上的泪水,他们的儿郎即将踏上凶险莫测的征程,他们唯有在心中默默祝祷,临行再塞给自家孩子两个鸡蛋,一卷大饼,还有不尽的殷殷叮嘱。终于,随着一声“出发”的命令,军队开始按照队列出动了。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号哭起来,很快哭声就连成了一片,马队就在这一片哭声中出发。

    吴忧听着这一片哀哭之声,心中凄恻,隐隐觉得这些将士似乎都回不来了似的,他赶紧从心中驱除了这个不吉利的念头,昂首挺胸驱马前行。这时候他听到莫湘率领的军队中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战歌《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不管什么时候,湘儿都是最可以依靠的。”吴忧边走边思索着。

    时已深秋,马鸣萧萧,天边云霞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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