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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血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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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武历二六七年夏,因为饥荒蔓延,灵、燕、开、徽、京畿地区都爆发了大规模的饥民起义,万人以上规模的起义就有七八处,各州府纷纷调兵镇压,直到秋后快入冬的时候,起义的熊熊烈火才慢慢熄灭。

    这一年,蝗虫起于云州,直到白水而止,一路上经过的地区全都受到荼毒,淄、灵、燕、京畿等地受灾尤其严重,周帝阮坚下罪己诏,罢朝三日,郊祀蝗神,大赦天下。清河公主、征东将军、领灵州牧、淄州牧阮香却严令治下各县扑灭蝗虫,为士林清议所讥。

    张静斋命各州各举茂才一,各郡各举孝廉一,征辟阮香治下淄州名士言行一入朝,任侍中。以徽州牧孙政不贡请免其州牧职位,孙政举兵反叛,大将军张静斋起兵二十万伐之,孙政恐惧,献粮十万斛请免,恰各处饥荒反复,流民暴动不绝,军粮不继,大将军张静斋乃罢兵回朝,赦免孙政,罚俸一年,使仍代理徽州州牧事,命孙政质子入朝,孙政以道路多盗贼推脱不往。此后孙政用从事郑爵之计,阴遣人堵塞徽州通往圣京的通道,毁去桥梁栈道,自此与圣京不通音问,徽州岁贡断绝,完全脱离周朝的控制。此后,吉州牧晏彦以孙政拦截贡品为由,不再向朝廷输贡,拒绝接受朝廷官员任命,七月,晏彦自称车骑将军,大司马,僭用天子仪仗,吉州也成为了独立王国。

    八月十五,京城失火,烧毁两条街。十月,黄龙现于井。十一月,以大将军张静斋讨贼有功,晋爵为唐公,掌大司马印,录尚书事,使节钺,赐九龙辇,黄罗华盖,特许佩剑上朝,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当日黄门侍郎李籁在御道上截住张静斋车驾,大声辱骂,不堪入耳,张静斋大怒,命虎贲郎将其乱棒打死,弃尸东市,夷灭三族,时人莫不叹惋。据闻,十一月初,阮香陈兵五万于灵、燕边境,虎视京师,然终究无事,张静斋遣天使责问,阮香乃罢兵东还。十一月末,怀州刘向自号楚公,阮香起兵伐之,终究因粮草不继而退兵。当时,天下纷乱,泸州赵熙自称大将军、溷公,柴州穆恬自号卫将军、大司徒,没有僭越称制的只有阮香和开州刺史唐琪两人而已。周朝的天下终于呈现出全面分崩离析的态势来。

    初,张静斋征徽州孙政,苏平力阻之,未果,苏平乃称病不出。后逢荀卿等百官劝进,张静斋使使问苏平,苏平泣血上表阻之,张静斋终于还是没能采纳,私下叹道:“我以苏公为臂膀,苏公却迂直如此,让人失望。”自是,对苏平日渐见疏,荀卿、刘炜等谋士以谄佞见幸,愈发排挤苏平。苏平一气成病,然而仍时时有建言,不以地位变化而有懈怠。张静斋感其心,迁苏平为大司马府军司马,尚书府掾,恩优更胜从前,然苏平的建言却大多搁置不用。苏平每念及国家前途渺茫,小人当道用事,未尝不叹息流泪。或有诸侯门客往说,劝苏平改投他家,苏平皆疾言厉色斥退之,书信一律扯碎不看,并将一应礼品退还,并将详细情形禀告张静斋,张静斋表面嘉许,内心实猜忌之,赐苏平带刀侍卫十名,命监视苏平举动。自此,苏平如同被软禁于府中,不得与闻张静斋图谋的核心大事。苏平郁郁不得志,每日纵情美酒声色,夜夜笙歌,自号安乐君。

    吴忧并不知道朝廷的大事,他正在为了自己的一方生存之地苦苦挣扎。现在的他正率领着他的全部精锐部队——三千金赤乌潜行于伏虎山往沃城的道路上。因为连降暴雨,草原上沼泽处处,道路冲毁,所以他们行军的速度比预期要慢,不过这倒是有一个好处,这么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云州的追兵更不容易发现他们的踪迹。也许是二莫的掩护工作做得好,也许就是运气好,吴忧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敌人,畅通无阻就接近了沃城。他并不知道二莫的军队现在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已经和黄、杨二将交上了手,他最担心的还是伏虎山的基地,这次出征带走了所有的精锐部队,王颢担任留守主官,他能和其他几个留守将领和睦相处吗?云州军、流寇还有联军,任何一股只要瞅准了这个空子,都足以给那个脆弱的基地以致命的打击。相比较而言,吴忧对于莫湘和莫言愁还是比较放心的,虽然她们两个带领的军队大多是新兵,但是她们即便打不过也应该逃得掉。

    吴忧就是在这么一种复杂的心态下又一次看到了沃城的城墙。在那一霎那间,他摒除了所有的芜杂念头,心里只剩下了对眼前形势的冷静判断和分析。吴忧带着鲍雅亲自前去侦察。

    看起来宁家招徕游民的策略很有效,吴忧粗略估算,现在依附沃城的人家居然有十万户之多,真不知道宁家是怎么弄到这么多户口的。越往沃城走,人烟越稠密,各条道路上行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来往盘查的岗哨虽然不怎么严密,要让三千人躲过这些岗哨的眼睛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城的外墙已经修到了五米多高,就算夜间也有长明灯照明,士兵值勤,有民夫连夜干活,夜间城墙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看起来夜间突袭也不能算是善策了。内城显然已经修葺完毕,六米高的内城墙修得相当规整,两个多月的时间能有如此成绩,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吴忧正窥探内城的防御系统,却有一队巡防士兵巡逻过来,吴忧怕露了行藏,不敢多看,带着鲍雅装作游客的样子,慢慢转身离开。吴忧发现内城的防守比外城严密得多,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拨巡逻的士兵。吴忧和鲍雅坐在一个靠近内城的新开的茶馆中喝茶,细心留意巡逻士兵的巡逻密度还有他们身上的号衣,借以估计内城中士兵的数量。

    吴忧退出城之后就和陈玄、鲍雅、狄稷三人商议对策,他这次只带了他们三人,其他各将有的守家,有的跟着莫湘、莫言愁出征,吴忧因为有感于二莫士卒训练不足,所以特意给她们加强了军官的力量。

    狄稷最是直接,大大咧咧道:“既然躲不过,那咱们就强攻进去,打他娘的。”鲍雅皱眉不语,他本不善长谋略,要他出个主意,恐怕只能和狄稷一样,硬打进去。

    吴忧听了狄稷的话,眼睛一亮,他快速地徘徊几步,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他深深地为这个计划着迷,以至于任何其他想法都进不了他的脑子了。他仰望着天空,凝神思索。

    吴忧转了几个圈子,想好了各个细节,这才站住了,向三人说明自己的计划道:“咱们便正大光明地开进沃城!”

    这下子饶是狄稷胆大包天也不禁惊愕,陈玄更是目瞪口呆,鲍雅同样不明所以,不过对吴忧智慧的信服却让他选择了无条件服从,他只是问吴忧该作些什么准备。吴忧密密地嘱咐了二将。于是让众士兵饱餐就寝,准备即将到来的恶战。

    这天夜里,宁霜总觉得心惊肉跳的,似乎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一样。丽水河畔的惨败让她认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战争,战争的残酷性通过那数以万计的尸体血淋淋地展现在她的面前,从那以后她才知道了失眠是什么滋味。而战后,当她得知她的对手居然是她的“未婚夫”吴忧的时候,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味道。但是要强的心理让她对谁也没提这件事,她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现在她每天除了处理城中的各种事务,便是虚心向苏华请教行军作战的各种经验。

    对宁霜的问题苏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虽然佩服宁霜好学的劲头,只是她心里知道,有很多东西知道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了,有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东西,不上战场磨炼是没法真正掌握的。现在沃城又招起了五千新军,苏华和她的手下每日亲自操练他们。这些新兵都是从流民中招募的,宁家在沃城很得人心,这些士兵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保卫他们的新家新沃城,训练相当卖力,对于苏华部属们粗鲁的训练方式居然也忍耐下来,苏华相信,假以时日,这些忠诚的小伙子必然能成为优秀的士兵。

    宁霜不安地对苏华道:“今晚我总觉得心惊肉跳,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苏华道:“日间我巡视城墙的时候发现两人似乎在窥探内城城防,离得远也没有看清楚他们的面目,等到下去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会不会是贼子前来踩点的?不过又不大可能,也许是我看花了眼?”

    宁霜惊道:“你怎么不早说?万一真是贼子来偷袭怎么办?”

    苏华见宁霜几乎成了惊弓之鸟,不禁微笑道:“不妨事的,咱们的斥候远至二十里外,道路上也都有守望哨卡,夜里道路上悬挂长明灯,有专人守候,若有贼兵来,白日有侦骑斥候,夜晚有灯火信号,万无一失。”

    宁霜这才心中稍定,苏华又道:“该早点着手点查城中人口户籍,编制闾里保甲,免得被贼人奸细混进来。”

    宁霜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在做,只是每天都有数千新的流民到来,咱们现在要整修城墙,要给流民们分配土地,编制乡亭,需要人手的地方太多。待再过一阵子,居民们大概都安心定居下来,就可以完成这项工作了。”

    苏华轻轻叹息一声,并不答话。宁霜道:“有什么不妥?”

    苏华道:“我只怕有人不会给咱们这个时间。”

    宁霜俏脸一寒,道:“谁敢?难道又是那吴忧?”

    苏华道:“从吴忧远窜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云州军调集了几万兵力,还是没有消灭他。若我是吴忧,缓过这口气来,必定先趁宁家立足未稳将其消灭掉。不过云州军将他驱赶得太远了,即便他要来,也要越过云州军的防线,即便侥幸越过,前有咱们的坚城,后有云州军切断其归路,也只是个自取灭亡的结果,恐怕他只能是有心无力。”

    宁霜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苏华道:“需要担心的事情很多,宁家的财富过于诱人,并不止是吴忧一家惦记。近来云州不少地方有大股流民暴乱劫掠,动辄规模上万,又有先前被打散的胡人联军残兵纠结成为匪帮,四处流窜,先前沃城惨遭杀掠的先例不可不引以为戒。云州地面广大,云州军军力虽强,却不可能面面俱到,靠谁都不如靠咱们自己。”

    宁霜同意她的话,道:“再有两个月的时间给我,沃城就会坚不可摧。”

    苏华道:“但愿罢。”

    当夜宁霜还是加派了双倍岗哨,不过居然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转天白天她又加派了人手巡逻,仍然没有什么发现。苏华对此倒是没有说什么,董不语却讥笑宁霜疑神疑鬼。宁霜也觉得自己过于担心了,那种心悸的感觉再没出现,她这才撤销了增加的岗哨,城内也消除了紧张气氛,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过去,这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所有的道路都变得泥泞不堪,修筑外城墙的工程进度也暂时停顿了,整个外城都泡在一片泥泞中,衣衫单薄的民夫冻得瑟瑟发抖,宁霜一大早就起来巡视流民们临时扎下的帐篷,探视是否有人冻死。她不顾臭烘烘的烂泥,小心躲避着泥泞中跑来跑去的猪,在那些最贫困的人家出入慰问。残酷的现实改掉了她的洁癖,她现在也能不皱眉头地抱起百姓家脏兮兮的小孩,和那些更脏的百姓聊两句了。宁家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正如日中天,宁霜所到之处都有人恭敬地向她施礼,百姓们献上他们卑微的心意,有时候是一只鸡,有时候是一点儿茶叶,宁霜虽然并不把这点儿东西放在眼里,不过还是交给手下人收好,这可是真正的“民心”。

    忽然一个骑兵斥候打马跑进城来,他打听了宁霜的所在地就赶紧朝着那里跑去。

    宁霜老远就看到他了,就在街上等着他过来。那骑兵翻身下马禀道:“启禀小姐,城外来了一支云州军,说是要开拔去伏虎山剿匪的,路过这里,想进入咱们城中赞住歇脚,补充点儿给养。”

    宁霜道:“什么补充给养!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给他们点粮食,让他们走好了,不要进城扰民了。”

    那士兵答应一声,正要离去,苏华忽然拦住他道:“你可曾看清楚,是哪支部队?打的哪里的旗号?主将是谁?”

    那斥候道:“他们的衣甲都脏乱不堪,样子很狼狈,好像在泥泞中打过滚一样,昨晚肯定连夜赶路了。他们为了防雨将旗帜卷起来了,领兵大将说是萨都将军手下王破敌。”

    苏华眉头一皱,翻身上马道:“带我去看!”又对宁霜道:“宁小姐请做好应变准备。我怕来的人不是什么好路数。”

    苏华刚走到城门口,就见两个高大的将官骑马走到了城门口,一个空手的已经上了吊桥,另一个提着狼牙棒的莽汉兀自和守门的军士争吵不休,远远的,一群骑兵正在悠闲地向这边走来,他们骂骂咧咧,相互之间还在打骂嬉闹,看起来他们确实是长途跋涉而来,能够进城休息一下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放松了,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妥,一时却还没想到。

    那个上了吊桥的将官见对面来了一员武将挡住了去路,他回头望望自家队伍,前排的骑兵们看似随意却已经取出了武器,开始小跑加速,他忽然转过头来,对着苏华呲牙一笑,猛然从身后掣出一对流星铜锤来,呼呼便是两锤,要将苏华毙于锤下。那持狼牙棒的将官见这边已经动上了手,大喝一声,狼牙棒横扫,四五名站得近的军士顿时被砸得脑浆迸裂,倒地身亡。

    苏华忽然感到那将官身上释放出的豪猛无双的杀气,大惊之下,下意识便要调转马头逃走,流星锤却早已封住了她所有的生路,这生死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刚才是哪里不对:那些军兵太悠闲散漫了,这本是致命的破绽,无奈现在发现也没用了。只听“当当”两声巨响,尖厉的金属交击声几乎震破耳鼓,令人闻之欲呕,苏华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死,一柄长戟从背后探出,替她挡过了那必杀的一击,原来是董不语跟在她后面过来了,却正赶上将她救下。

    骑兵们猛然爆发出一阵天崩地裂的呐喊,骏马铁蹄踏地的声音惊天动地,一齐冲向吊桥。守城门的士兵竟似吓傻了,一愣神的功夫已经被无数的铁蹄踩做了肉泥。董不语百忙之中一拽苏华的腰带,将她从马上提了过来,一夹马腹,白马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蹿入城里。要是再晚分毫,两人都得被这数千骑兵踩成肉酱。

    “敌袭!敌袭!”几个士兵发了疯一样地叫喊起来。很快他们的叫喊声就成了大声惨呼。几百个金赤乌士兵抢上城头,横扫城头那些惊惶失措的新丁。

    城内一听敌袭,百姓顿时乱了套,乱窜的人群妨碍了宁霜调动军队组织防御,宁霜无奈,只好放弃在外城抵抗的打算,在几十名士兵护卫下退入内城。吴忧的金赤乌在城内横冲直撞,城内军民的哭喊惊叫声响成一片,根本没有像样的抵抗。吴忧和鲍雅、狄稷率领一千多士卒直扑内城城门,宁霜一进内城就不管外边了,命令守卫内城的士兵立刻闭门,将无数百姓还有没来得及进城的军兵关在了外边。也幸好她反应快,大门刚刚闭上,吴忧率兵恰恰追到门口,城上一阵凌乱的箭矢射下,乱兵百姓的哀嚎声响成一片。

    吴忧立刻催督攻城,身手敏捷的士兵立刻将四五十条带钢抓的长索抛上了城头,马上开始了攀爬,宁霜勉强集结了几百亲卫,加上宁英、宁豪、宁杰三将,在城头拼死抵御。金赤乌的精兵两次攻上城头都被击退,不一会儿功夫,城头已被暗红的血液浸透,宁霜亲卫死伤过半,吴忧这边也没有讨好,二百多名士兵倒在乱刀之下,还有二三十个没等爬上去就被城上士兵砍断了长索,惨叫着掉了下来。

    吴忧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若是不能趁乱一举强下城头,被宁家缓过劲来以后可就麻烦了。吴忧亲自持剑,和鲍雅、狄稷各搂一根长索,发动了第三轮进攻,三人带头飞快地攀向城头,宁家士兵照着吴忧的长索猛砍,长索被砍断,吴忧身子向下直坠,他当即以剑插入城壁,青霜剑锋利的锋刃切城砖如切豆腐,吴忧一借力,翻身跃上城头,挥剑格开了射到当胸的两支劲弩,长剑翻飞,砍杀那些试图砍断绳索的宁家士兵,长剑到处,当者立毙,宁家士兵畏惧他的宝剑,纷纷后退,倒是宁英、宁豪、宁杰三将悍不畏死冲了上来,吴忧左右支绌,俄顷,鲍雅、狄稷两将攀上城头。这两人都是重兵器,鲍雅流星锤舞开,狄稷狼牙棒到处,宁家士兵死状极惨,都不成形状,宁家士兵纷纷退避。

    这两人一动手,宁氏昆仲立刻挂了彩,全凭一股悍勇在拼命。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金赤乌士兵已经有五六十人相继登城,跟在三人背后向前杀去,后面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登上来。吴忧心中狂喜,正待乘胜追击,一举攻克内城,忽然宁家士兵发一声喊,向两边散开,露出三架床弩来,吴忧大惊,刚喊一声“小心!”就听到嗤嗤连响,上千支劲弩迎面射来。这种床弩发射出来的弩箭力能裂甲穿石,完全不是脆弱的人类肉体所能抵挡,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密集的攒射,根本就避无可避,吴忧勉强侧身格开两支,只觉得脖颈处火辣辣一热,却被另一支划过了脖子,立刻血花喷溅,若非护颈甲叶隔了一下,恐怕咽喉早被射穿了。跟随吴忧登上城头的士兵在这轮攒射中几乎全被射杀,只有鲍雅、狄稷将兵器舞得密不透风,竟是没有受伤,二人见吴忧受伤,登城士兵伤亡殆尽,宁霜集合了数百士兵再次涌到,无心恋战,护了吴忧,顺下城墙。这次攻城就此失败。

    吴忧见了床弩这种威力巨大的战争器械也不禁气馁,既然这东西都有了,那么内城估计一时很难攻克了。这时候他的头脑反而极为清醒,当机立断,约退士兵,离开床弩的射程之外。这才将脖颈间的创口草草包裹了,便命鲍雅、狄稷两人分头率兵弹压外城,巩固战果,防止宁家军从内城反扑。

    到日落的时候,金赤乌已经完全控制了外城,宁家也巩固了内城的防御,还没有冲出来的意思,双方形成对峙之局。只是内城军民不过万余人,而吴忧掌握了外城的四五万户,还有城外乡村的六七万户居民,内外城之间的联系被彻底隔断了。

    吴忧知道这些中间夹杂着败兵的百姓心向宁家,随时可能暴动,真要是那样的话,他这几千士兵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必须得有一个有效的方法控制住这些人才行,便问计于陈玄。

    陈玄道:“这有何难?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从他们的肚子下手,一个整天饿肚子的人是不会想着造反的。”便进献一条连环计。

    吴忧听后,虽觉得这计策过于阴毒,不过现下也实在没有好办法。便命令狄稷率兵搜缴各家粮食牲畜,封锁府库,将粮食全部集中看守。一时间外城又是一片鸡飞狗跳,百姓的哭嚎声震动数里,现在众百姓惶惶无主,没人挑头组织,即使有零星反抗也一概被镇压下去。除了诅咒这支贼军凶狠不仁,竟然只剩下了号哭。

    吴忧命每十家编成一组,选举出一名组长,每天代表十家去领粮食,并负责分配,每十组设一亭长,领这百家之粮,十亭设里长,领千家之粮。此令一出,原本只是哀嚎的百姓们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显然现在一个小小的组长都能掌握别人的生死,自然谁都不肯落后,为了争夺这么个小官,拳脚相加,垢污詈骂,好友反目,邻里揭短,纷扰不休,乱作一团,仅有的一点廉耻之心也抛在脑后。一切正如陈玄所料。

    吴忧再次发出命令,号召每家出壮丁参军,出丁的人家优先发给粮食。此令一出,开始众人还都犹豫,只有几个光棍无赖响应,吴忧便命当场发给粮食,众人瞧出便宜,当兵还能晚点儿死,不干却是马上就要饿死,立刻就有一万多青壮丁应征参加吴忧的军队,吴忧择其精壮者五千余人编制成军。这时候吴忧不失时机地发出了第三条命令,让百姓检举揭发混在百姓中的宁家败兵,若有敢于窝藏的,只要被别人揭发出来,那么这一亭的人家全部连坐处死,揭发有功的,先支领一天的口粮。这道命令一发布,宁家那些潜藏的士兵立刻被揪了出来,还有一些宁家委任的官员也被检举出来,足有两千多人,吴忧吓出一身冷汗,光是这些人造反自己的军队恐怕就弹压不住,当下也不为难他们,就将他们直接编入新军,参与攻打内城。然后吴忧发布最后一道命令,凡是有家属在内城中的,集合起来去内城下喊话,若能劝说其逃出来,奖励口粮,若劝不动的,每天口粮只给一半,若是隐匿不报的,斩杀全亭人如前例。

    很快,金赤乌的官兵就押着自愿或者非自愿站出来的几千老幼在城下呼儿唤爷,还特意打着火把,将这些人的面目照得清清楚楚,城中军民士气立刻遭到了致命的打击,虽然没有立刻土崩瓦解,却也人人没了斗志。宁霜怒极,便教亲卫放箭,床弩密集的箭雨立刻就将城下的老幼射倒了一片,剩下的百姓惊叫着四散逃亡,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城上的一些新募的民兵立刻哗变,和操作床弩的宁家亲卫士兵自相残杀起来。

    吴忧见城头已然乱了,即刻命百姓拆除沃城外墙城砖,在内城墙根上堆积土山,几万人连抬带挑,不到一个小时功夫就堆起了几座土山,这时内城已然乱成一片,床弩旁边都没了操作士兵,吴忧军就驱赶着新军沿土山爬上内城城墙,金赤乌持刀在后督战,也不讲什么战法了,干脆一拥而上,宁家的那点儿亲随人马立刻被人海淹没了,鲍、狄二将率金赤乌随后掩杀,宁氏彻底溃败,宁霜在宁家几个将领护卫下,带着百余残兵拼死冲突出城,望东南疾逃。天明吴忧肃清残敌,彻底占据沃城,烈火金乌的战旗在城头烈烈飘卷。

    在内城他们发现了堆积如山的物资,官兵全都欣喜若狂,吴忧大犒众军。即任命陈玄为军司马,沃城留守,安抚百姓,点验府库。再次派出侦骑,联络二莫的军队。

    又过了两天,侦骑回报,莫湘已战胜黄烈风,正兼程赶向沃城。派往莫言愁方向去的斥候却如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吴忧不禁担心起来,再次挑选精干斥候出去侦察。又过了两天,莫湘率军到达沃城。出发时候是两千人,现在兵力却达到了三千人。

    吴忧问起战况,莫湘简要描述了一下。起先莫湘分出两只小部队沿着大道前进,果然很快就被云州军发现,她迅速收拢部队转进,带着追兵兜了一个大圈子,悄悄接近了黄烈风的军营。就在吴忧发动攻势之前的那个雨夜,她布置圈套,袭击黄烈风的军营,黄烈风的军队果然不愧是劲旅,雨夜遇变不惊,发现袭击者兵力单薄后,就追了出来,黑夜中却遇上了被莫湘引出来的那支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追兵部队,两军雨夜中难以辨识,自相残杀起来,直到将近天明雨住才发现上当,莫湘于是率领大队掩杀,云州军大败溃逃,莫湘俘获千余人,并将这些降兵补充进了自己的军队,因此部队人数反而比出兵时候多。

    吴忧见莫湘到来,心中大定,便命莫湘镇守沃城,编练新军,自己亲率金赤乌士兵南下,接应生死不明的莫言愁部,莫湘将云州新降的士兵分出来几百人,补充吴忧金赤乌士兵的损失。

    吴忧才出沃城没多远,正遇上了失踪了几天的一个联络莫言愁部队的斥候,那斥候带来了不幸的消息,莫言愁的部队偷袭杨鼎北大营不果,反而中了云州军的埋伏,黑夜里士兵战死五百多人,千余士兵被俘,莫言愁只带了数十骑逃走,下落不明,莫言愁的副将犀澄、崔永的首级被悬挂在营门口示众。虽说早有准备,吴忧仍然感到了揪心地痛,这些军官士兵都是他亲手挑选训练的,才训练不久就被投入战场,和数倍于他们的强大敌军作战,实在太勉强他们了。云州军一向有杀俘的传统,那些被俘的士兵,命运只会更悲惨。

    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后悔,据那个斥候汇报,杨鼎北和宁家、黄烈风残部汇合,又合并了一支来自铜川的增援部队,兵力达到了一万多人,正全速扑向沃城。吴忧奇怪那斥候怎么才回来禀报,那斥候道,起先他们一个小队三人中了埋伏,被杨鼎北的伏路军捉住,本来是要立刻处死的,正好杨鼎北和几支盟军汇合,当天就没有杀他,他趁夜杀了哨兵,夺马逃出。吴忧嘉奖其勇烈机灵,提拔他做什长。

    现在吴忧不能后退,沃城的外城已然残破不可守,内城窄小,民心又不利于他们,若被四面合围,只要杨鼎北采用他的办法,发动攻心,那些新加入的士兵肯定会叛变,所以守城战万万打不得。若不能在野战中击败杨鼎北的部队,他们只能放弃沃城。他即刻差人回沃城向莫湘通报最新战况,自己率兵继续南下。

    陈玄这时候献计,可以让部分士兵混在云州降兵中,装作溃兵投降杨鼎北,吴忧没有采纳,因为云州军军法苛严,投降敌军的士兵杀无赦,万一被识破的话,这些士兵全都得白白送命,何况现在黄烈风残部已经和杨鼎北会合,这些士兵更容易被揭破。

    吴忧仰望阴沉沉的天空,几天来一直乌云压顶,雨却没有再下,草原的秋天格外短暂,深秋和初冬没什么明显的界限,夜晚格外寒冷,清晨起来,那些水洼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攻克沃城之后,得益于宁家,吴忧的士兵们才换上了暖和的冬装。吴忧看着这些士兵,再次暗下决心,一定尽可能多地将他们带回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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